雅听后拧着眉头想了想说:“其他两个百货公司呢?没有消息吗?”
三个百货公司都位于比较繁华的路段,生意也非常好,没道理第二百货公司的衣服卖得这么好,其他两个百货公司却一点消息都没有。
丁舜摇头:“还没接到消息,再等等吧,说不定明天就有新消息传来了。”
余思雅想想也有道理:“那我们再等等吧。”
这一等又是三天,两个百货公司还是没任何的消息。
正好周末,余思雅坐不住了,叫上了丁舜:“走,咱们去第一百货和第三百货逛逛,看看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第二百货卖得这么好,这两家却没什么动静!”
两人骑着自行车先去了第一百货公司。
周末不少单位放假,学校也不上课,是最热闹的时候,哪怕天气很热了,第一百货公司的顾客也络绎不绝,还有机灵的小贩悄悄背着泡沫箱子在门口卖冰棍。
余思雅和丁舜锁好车子,直接进门,向楼上走,找到了三楼的服装区,里面摆满了各色服装,有本地的服装牌子,还有从上海、广州那边来的新款。售货员爱答不理地站在柜台后面,有人要买就慢吞吞地拿一件。
两人找了半天,都没找到清河鸭服装厂的衣服。
余思雅干脆走过去问售货员:“你好,同志,听说百货公司上了一批清河鸭的衣服,能拿一件的确良的衬衣给我看看吗?”
售货员不耐烦地撇了撇嘴:“自己找,看中了哪一件再让我给你拿,拿了要买啊,不买别麻烦我!”
这是服务的态度吗?
余思雅斜了她一眼,好声好气地又说:“同志,我没看到清河鸭的衣服,你能给我指指放在哪个地方的吗?”
“烦不烦?你问我,我问谁去?想买什么自己看,没长眼睛啊!”售货员直接发脾气了。
余思雅无语了,她都没发脾气呢,这个售货员倒发了脾气。这种人,将来她不下岗,谁不下岗?
“余总,这里!”倒是丁舜眼尖,总算找到了清河鸭的衣服,连忙招呼余思雅。
余思雅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发现清河鸭的衣服竟然摆在柱子后面。那根柱子是长方体的,比人的腰还要粗一些,占地比较大,清河鸭的衣服就这么凌乱地摆在一起,叠了老高,最上面还有一层薄薄的灰尘,估计都没拆开丢到了这里,难怪无人问津呢!
余思雅快气炸了,丁舜更是气得眼睛都红了,他挽起袖子:“我去找他们好好说说!娘的,不卖咱们的衣服还给咱们就是,将咱们辛辛苦苦生产出来的衣服这么糟蹋,是人干的事吗?”
“站住!”余思雅拦住了他。
虽然余思雅现在也很生气,但她清楚,真在这里大闹一场,不但解决不了问题,反而会让人看笑话。
百货公司、供销社售货员的问题不是一朝一夕的。因为长期的供不应求,让他们处于强势地位,根本不把顾客当回事,反正这个不买,那个总会买,不愁东西卖不出去。这个问题是百货公司内部的事,他们无权干涉。
而且冲某个售货员发火也没有意义,这是管理制度和经济发展缓慢物质缺乏出的问题。换个售货员在这种位置上呆久了,很可能也会变成这样。
丁舜也很清楚这一点,但他气不过:“就这么算了吗?”
余思雅无奈地说:“暂时只能算了,好在咱们找到了在第一百货没有销量的原因。走吧,去第三百货看看,那边又是什么情况,再想法子解决这个问题。”
第三百货公司要比第一百货公司稍微好点,可清河鸭的衣服摆在最不起眼的角落里,也没售货员重点推出,销量自然起不来。他们俩在那儿站了整整一个多小时,就卖出去了两件,还是因为一个顾客看到清河鸭的标志,主动要买的。
连番受了打击,丁舜的心情很不好,走出第三百货公司的时候,耷拉着脑袋,表情很难看。
“不着急,咱们再去第二百货公司看看吧。”余思雅倒沉得住气。一直没消息,她对这种情况也早有预料了。
两人一言不发地转道去了第二百货公司。
这里的情况明显要好很多,售货员热情地推销清河鸭的衣服,老远就听到她清脆的声音:“这是清河鸭的衣服,就咱们百货公司斜对面卖的那个清河鸭,去年还给军区捐了好几十万物资,今年又安置了几百个烈士家属,说不定你手里这件衣服就是烈士家属生产的呢。你摸摸这料子,一样的,针线细密,款式还好看,价格比同样料子的衣服便宜五毛呢,好多人买这个,一天咱们这里就要卖出好几百件呢!”
售货员这推销先动之以情,然后晓之以利,引得不少买衣服的顾客都心动了,纷纷凑过去,高兴地说:“我摸摸,真的,这个也是的确良的,款式跟我上周买的那条裙子差不多,腰这里还收得更好一些,还便宜五毛钱,那我再买一件吧!”
不少人都觉得划算,纷纷掏钱。
看到这盛况,丁舜的脸色总算好看了一些,嘟囔道:“总算有识货的,咱们的衣服质量好又便宜,卖不出去真是没天理!”
余思雅无声的叹了口气,现在的销量问题跟质量、款式和价格没有关系。第二百货公司的售货员之所以这么热情的推销清河鸭的服装,应该是知道她跟孟兰关系好,所以才这么不遗余力地给清河鸭服装说好话。
说白了,她还是占了跟孟兰关系好的光,她也是关系户。
这样的好处,她不会矫情地说不想要。但这样的成功的例子是没法复制的,她不可能跟每个百货公司或是供销社的领导关系都好,所以也没法这样推广出去。
而且这样的积极性也只是暂时的,时间长了,见不到任何好处,人总会疲软,不可能再这么积极热情地推销清河鸭。
要想解决这个问题,还得另外想办法。到底怎样才能调动这些售货员的积极性,让她们愿意积极地推销清河鸭的衣服呢?
余思雅回去想了整整两天,提高积极性,得靠奖励,可这些都不是清河鸭的员工,她也没法给这些人升职加薪。甚至也不能给他们额外的钱财,否则可能会被视为行贿。
直接给钱肯定行不通,那还有什么其他法子,既不违法违规,又能许之以利呢?
琢磨了很久,余思雅总算有了点思绪。
周三这天中午,趁着大家都在吃饭的时候,她亲自骑车去了第二百货公司找三楼的服装售货员。
这个点,大家都在吃饭,百货公司没什么人,空荡荡的,衣服柜台的几个售货员都在打瞌睡。
余思雅找到了那天大力推销清河鸭服装的售货员,轻轻敲了敲柜台。
这个售货员睁开眼,看到是余思雅,愣了两秒,赶紧站起来:“余,余总!”
果然认识她。余思雅笑了笑:“别紧张,你怎么称呼?”
售货员腼腆地笑了笑说:“余总,我叫刘芳芳。”
余思雅笑眯眯地说:“刘芳芳同志你好,我是来感谢你的,听说你一直在不遗余力地推销我们清河鸭的服装,我替咱们厂子里的工人谢谢你!”
刘芳芳就二十来岁,刚参加工作没两年,猛然间被大领导的好友这么感谢,一下子激动得脸都红了,语无伦次地说:“余总,这都是我应该做的,为人民服务,你,你别这样!”
余思雅微笑着说:“不管怎么说,我们都非常感谢你,刘芳芳同志,你有空吗?耽误你几分钟,我想跟你单独谈谈。”
刘芳芳侧头看了眼用各种羡慕好奇眼神打量着她的同事,轻轻点头:“可以。”
两人也没走远,就到了无人的楼梯口的位置,距服装柜台也就六七十米远,抬头就能看到。不过两人的声音都很小,其他售货员只能看到刘芳芳先是惊愕,后来两只手捂住脸,一副不可置信的狂喜模样。
一个老售货员酸溜溜地说:“余总该不会给她钱吧?这刘芳芳还真是聪明,知道余总跟孟副总关系好,就一直拍马屁,这回算是被她赶上了。”
其他几个人虽然没说什么,但脸上也出现了明显的懊恼神色。可不是,早知道余总会亲自过来,他们也积极点的。
他们这几个人虽然也清楚余总跟孟副总关系好,但想着这么大的领导,没事谁跑到柜台这边转啊,那么卖力也是表现给瞎子看了,所以几人虽然不至于像第一百货和第二百货那样给清河鸭最差的位置,根本不推销这个牌子的衣服,但也懒懒散散的,有人问就卖,没人问就算了。
可没想到正是自己的这番不作为将机会让给了刘芳芳。
过了五六分钟,刘芳芳一个人脸红红地回到了柜台。
几个老职工立即凑过去七嘴八舌地问她。
“芳芳,余总跟你说什么了?”
“芳芳,刚才我们听余总表扬你了,听说清河鸭福利很好,年底要发好几个月的年终奖呢,是不是要奖励你啊?”
……
刘芳芳紧张地捏着衣服,摇头,声音很小:“没,没有!”
老职工们不信了:“不可能,芳芳,你就别瞒咱们了,我们可是看见了,余总拉着你说了好一会儿话呢。大家都是同事,有好消息就分享嘛。”
“对啊,说出来听听嘛,余总单独找的你,咱们又没机会抢你的好处,你说说又怎么了?”
大家这么不依不挠地拉着她,刘芳芳没辙,咬了咬牙,压低声音:“那个,你……我跟你们说了,你们别说出去啊,余总确实提了奖励的事,不过没给我钱……”
老职工们不耐烦地打断了她:“芳芳,你别啰嗦了,到底什么奖励,直说嘛!”
刘芳芳被逼得没法子,闭上眼睛说:“余总说,谢谢我这么热心地推销清河鸭服装。为了奖励我,打算给我一个清河鸭服装厂的职工名额,我可以推荐家里人进去,只要符合厂子的录取标准就录用。”
这话一出,柜台里静寂了好几秒。
一个四十来岁的老大姐,声音尖利地说:“芳芳,真的假的?你别被忽悠了,这可是一个岗位,那么容易就给你吗?就因为你卖了不到十天的衣服?”
刘芳芳无辜地看着她:“这个……应该做不了假吧,你们都看到了,余总主动找到我说的,她总不可能拿这种事骗我吧?”
另一个售货员大哥说:“肯定没假,过去一年,清河鸭招了不少人,去年年底的时候不还登报招三百名女知青吗?他们单位好像发展挺快的,我有个同学的表姐就进了他们厂子,听说他们集团一年要招好几回人。这拿出一两个岗位奖励咱们不是很简单的事吗?”
去年清河鸭招知青的事,还有今年给烈属提供工作岗位都上了报,不少人都知道,他们这些售货员也听说过。这么一想还真是,他们珍惜万分,当宝贝一样的工作岗位,可能对余思雅来说,还真不算什么,她可是两千多人单位的一把手。
她这样的身份也没道理欺骗刘芳芳,逗刘芳芳玩。
想通这一点,几个老职工心里那个追悔莫及,这可是一个岗位啊,不是几十块,也不是几百块。自从知青大规模回城,如今城里的工作岗位越发紧张了,想买个岗位,光花钱不够还得找熟人。
谁家里没个亲戚缺工作的?给亲戚找个工作,对方得欠自己一辈子的人情。而且就算不是给亲戚,卖给别的人也是一笔巨款啊,怎么也能卖个一两年的工资,还一堆人抢着要。
这样好的事情就落到了刘芳芳的头上,这如何能让人不后悔。哎,早知道他们也卖力点推销清河鸭的衣服。
后悔的同时,有机灵的老职工拉着刘芳芳问:“芳芳啊,你进来汤姐可没少提点你,照顾你。你跟我透个底,这以后还有工作吗?”
刘芳芳想起余思雅临走时交给她的重担,一脸为难的样子,小心地看了看四周,见没人来才说:“汤姐,你,你们就别为难我了。余总怎么想,我哪知道啊。不过余总倒是说了,衣服销量好了,他们服装厂过段时间肯定要扩大规模,这……以后肯定要招人的吧,至于会不会照顾咱们,这个我也说不好。但是咱们卖力点卖清河鸭的衣服总没错。”
其他人一想也是:“芳芳说得有道理,咱们卖力点,余总肯定能看到咱们的努力。”
眼看事情如余思雅预料的那样发展,刘芳芳眼睛闪了闪又说:“这个事,咱们第二百货公司服装部的这几个同事知道就算了。不要传出去了,免得第一百货和第二百货的人跟咱们抢机会,咱们的销量超过了他们,做出了成绩,余总才会看到咱们。”
几个看了彼此一眼,纷纷点头:“对,芳芳说得有道理,大家都别说出去,免得这个好消息被其他两个百货公司的人知道了,抢咱们的表现。”
话是这样说,但百货公司也是一个系统,家属院就在一处,大家从父辈开始就住一起了,交情匪浅,各种人际关系也很复杂。三个百货公司有的是亲戚,有的是同学,有的是手帕交闺蜜,还有的是夫妻,这种秘密能守住才怪了。
刘芳芳也不知道余思雅为什么安排她这样假装不得已将消息透露给其他人,但完成了余思雅的托付她心里松了口气。
她赶紧说:“咱们几个知道就行了,别再提这件事了。”
瞧她这么紧张,其他几个人从善如流地说:“对,不提了。不过芳芳,你想好了吗?你得来的这个工作岗位打算给谁?”
刘芳芳想了想说:“给我表姐吧,她两个月前从乡下回来,还没找到工作,介绍了几个对象都因为她没工作黄了。我姨妈可担心了,这下有工作就不愁了。”
汤姐艳羡地说:“你表姐可真是好福气,遇到了你这个好表妹。”
几个人就此将话题岔开,再也没提余思雅来过的事,但心里怎么想就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