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婉……”应是听见身后有响动,煜倾下意识猛地一转身,刚好往我所在的方向望过来,手朝着我伸在半空中,口里似欲言,却怎么也再吐不出字来。
我的视线不由顺着他黑金色的锦履往上移,褶皱的衣袍,歪斜的领口,削尖的下巴满是胡渣,青白的面色显尽了憔悴。
而后,我锁住了他的瞳仁。
彷徨,茫然,笼罩成弥散于他眼底的迷蒙。
忍耐,矛盾,是他眸子颤抖着述说的挣扎。
我怔愣住了,就这样望着,望着,胸口莫名地似被巨石堵着,让我感到马上就要窒息,思绪如冶火蔓延,似要将我吞没。没错,我怨他,恨他,可是当我此刻不及然对上他的目光,为何只这一眼,他眼底那种无可想象的深痛,居然能烙得我浑身如烈火焚烧?
他未动,我亦无声,这时的外殿聚满了人,太医、宫女、太监,每一个人都缩着肩膀低着头,只待我与煜倾之间该作何言语。
最终,还是他先缓缓地放下了手,轻咳一声,面色恢复了原本漠然样的平静:“皇后没事就好,朕近日国务繁忙,还有好些折子要看,也就不打扰皇后休息了。”而后转身就往门外走,走至门前顿了顿,吩咐道,“众人听令,皇后从今日起不得再有任何闪失,否则你们一个都活不了!”说罢便抬脚跨过门槛,一抖衣袍大步而去。
望着煜倾的身影消失在红墙碧瓦的拐角处,心头竟有些难解的思绪萦绕不去,直到尚香用胳膊肘轻碰我的手臂低低唤我,我这才回过神来,撑起淡淡的微笑对众人道:“本宫身子尚乏,尔等都先都下去吧,若有需要本宫自会传唤。尚香,扶本宫再去躺一会。”
尚香遇此情景自是不敢多话,轻轻应了一声“是”,便扶着脚步虚浮的我回到了内殿。
拐过分隔内外殿的屏风,所有支撑着我站起身的力量瞬间分崩离析,脑海中一阵天旋地转袭来,我几乎是用爬才在尚香的帮助下躺回床榻上,然后又是一阵疲倦袭来,我再难撑持地闭上了双眼。
此后一连数日,我几乎都在昏睡中度过,外传是身子欠佳卧床不起,可我知道,其实我不过是在逃避。
我想要逃避,所以宁愿做梦也不要醒来。在梦里至少我能安慰自己,眼前的一切都不过是虚幻,无论美好与残酷都是假的,所以再也不需要为了害怕失去而焦虑,亦再也不需要为了经历悲伤而撕心裂肺。
睡了醒,醒了睡,分不清白昼与黑夜,分不清昨夕与今夕,而我只反复沉沦在或华丽纷繁或残垣断横的迷梦中,惊醒于或温暖如春或冰冷似霜的现实里。
如果可以,我多么希望自己永远不要从梦里醒来,可梦却自有它的无情,因为每一场梦总有结束的时候。每当我在深寂的夜晚恍然睁开眼,那积郁满心的恼恨,必然一遍又一遍将我的身与心生生撕裂。
我原以为这样浑浑噩噩的日子将无限期地延续下去,直到这一天清吟轻轻唤醒我道:“娘娘,皇上遣了御辇来,说接娘娘过去……”
“不去。”我还未等清吟说完便翻过身去,冷冷回绝。嘴上说着,眼前却忽地闪现出了煜倾那日看我的双眸,那复杂难言的眼神,若不是知晓了他过往所有的心狠手辣,那真哀痛到让人看得心碎。我心莫名一颤,沉默好一阵,一咬唇缓缓坐了起来,“清吟你去回个话,说待本宫稍稍梳洗一番便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