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旧是初时的芳菲,只是比起夜里的朦胧,这时候的日光打落下来,仿佛给这些碧叶红花都镀上了一层金箔,天地间都是温暖的颜色。藕塘很大很深,我们的船只在花叶间穿行,花叶上的露水洒落下来,无不带着清新的香气。
可是恍然不知何时,我发现眼前的景象竟悄然变了。随着身后的日光不断往西边而去,那些原本长得正盛的花叶好似在渐渐枯萎下去,一点一点耷拉下了脑袋,由红粉青碧慢慢变成黑褐色。我怔然回头,这次却发现就连那日光都看不见了,只剩下灰蒙蒙的天空。
淅淅沥沥,又下起雨了,雨水打在枯萎打荷塘里,惹得人心底不由生起了一阵凄愁之感。我以为他会像上次那样递过来一把纸油伞,然而这次没有,他只久久坐在船尾望着我,眼神中的深邃,让我感到莫名的害怕。我立马转回了头,只看着眼前一场晚雨打残莲,默然出神。
天愈晚,光愈稀,雨下了又停,停了又下,天边的光影也在慢慢地消逝,直至最后连仅有的一线亮色也褪尽了,天地间只留下墨染般的黑。我又一次转头去看他,可是一片暗黑里我能看见的只是模糊不清的一个身影。
浑身都被雨水淋了个透彻,日暮过后的风亦携着凉意,刹时吹上身来,让我好一阵哆嗦。也就在这时,忽闻“咔”的一声自脚下传来,我惊慌地低头一看,船底竟裂开了条细缝。水开始从那道裂缝缓缓漫涌而入,一点点没过我的脚踝,我着急地唤他,却发现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
水越来越多,从脚踝没过了膝盖,又从膝盖没过了整个下身,最后到到脖子,到下颌,到头顶,一切的一切。直至刺骨的寒水再次包覆着我,我才知道自己之前所经历的都是一场梦。
好一场乱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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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我醒来的时候,我已经躺在慕莲宫泽芝殿的床榻上了,守在一旁的尚香见我睁眼,立马近前一步来,松口气道:“小姐你可总算是醒过来了,你可知那时皇上抱着昏迷的你进来,而且后面还跟着众太医,我都要吓死了!”
这一刻我的第一反应是将手探向小腹,微微隆起的弧度,哪怕只是那一点点,也让我悬着的心稍稍放下了些。我在尚香的扶助下微微支起身,忽然闻得外间有隐隐踱步声传来,半支起的身子僵了一下,这时又听尚香小声道:“皇上还在外面呢……”
“刚刚你说,是他……”我怔愣一瞬。
尚香一向快人快嘴:“当时皇上别提有多着急,那时有太医说你可能不但孩子保不住,而且说不定这辈子都醒不过来了,皇上大怒之下都差点将那太医革职了呢!”
我闻罢却一时凝噎,索性沉默不语,好一阵才叫尚香为我去取了件外衣披上,在尚香的搀扶下走至外殿。
乍然入眼的明黄,让我感到一阵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