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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边没位了。”小男子驼期待了许多天,昨晚一宿没睡,都快哭出来了,他阿姊也撅起了嘴。
好在戏开始后,前边的人被勒令跪坐在地上,仰着头看,后边的众人才好歹能瞧清,远处的戏台上显出人物来,红红绿绿的动。
有个身材矮小的侏儒在扮小孩,与一个商贾打扮的人斗智斗勇,最终带着一众黑夫官吏,将他绑了起来,按在地上,那丑角还连翻了许多个滚,惹得前排的人哈哈大笑……
可声音,却是全然听不清了。
虽然完全不知道剧情,但蛮强一家三口,仍看得津津有味,前排的人笑,他们也跟着大笑。
直到太阳西垂,曲终人尽,回去的路上,才从来得早,站前排的里长一家口中得知,今日的戏,叫做:
“《良家子巧识奸谍》!”
老里正一口秦音,义愤填膺:
“老朽今日才知,这咸阳城里,藏了许多六国的奸细间谍。”
“彼辈想要烧了吾等仓禀,让吾等挨饿受冻,想要窃取考工机密,也去给六国群盗造出木牛流马,更欲勾结奸贼赵高的余党,谋刺武忠侯,让咸阳再乱起来啊!”
原来,反派还是没换,讲的又是六国大贵族项籍,老贼范增等贼心不死,派遣间谍混入秦地,与赵高余党联手,破坏经济、民生,妄图颠覆新政府的事……
最终那个白脸的丑角间谍,被一个机敏的少年识破,举报给官府,抓了起来,明正刑典。
末了。老里正还嘀咕道:”回去后要让里监门,放亮眼睛,好好守着里闾,万不能叫这些奸谍得逞!”
“难怪是侏儒演的。”驼满心遗憾,又追问老里正:
“里长,那个良家子少年叫甚?”
“如何称呼来着?”老里正却是忘了,回头问自己牵着的小孙儿。
里正之孙也满眼崇敬,俨然将戏中那位少年当成了偶像,清脆地回答道
“嘎子!”
……
九月下旬后,咸阳城里不知愁滋味的少年们,除了继续骑竹马高呼“保家卫国”外,又多了一个游戏,那就是趴在里墙外的草堆里,或骑在树上,警惕地看着路过的每个人……
没有一个生面孔能逃脱他们的眼睛,而里正、乡吏也接到了数不清的举报,都是少年觉得自家邻居有问题,早出晚归,形迹可疑,很可能是奸谍。
还引出了御史府和廷尉向全民强调一项律法,群众只要堂堂正正,热心举报,不要搞匿名信那套,即便查实有误,也不算诬告。
这种全民捉特务的氛围,很快就被一份捷报给推上了高潮。
九月二十日这天,摄政派人向各乡里通报了一个消息:
“御史府少吏王任等十余人,不满新政,为六国细作所骗,与其勾结,欲倾覆大秦,为人举咎,已为中尉府擒获,押赴云阳狱待审!”
这些被抓的人,还真有一两个倒霉的真间谍,被人民群众火眼金睛给识破了。
但大多数,皆是对黑夫不满,秘密串联,想要逼他“迎回扶苏,大政奉还”的故秦官吏,而他们被定的罪名,是:
“谋逆罪。”
有知道的人不由嘀咕:“王任不是王绾丞相之孙么?胡亥时曾被下狱,他怎会是六国的间谍?又怎会倾覆大秦……”
但这种声音,很快就被狂热的舆情淹没,大家一点不关心,王任是谁的孙子,是否有与六国勾结的可能。
他们只关心,举报王任的人,是不是一个小英雄,是否真叫“嘎子”!
……
“新秦人,故秦人,南郡人,关中人……”
从咸阳宫回家的路上,黑夫听着外面的欢呼,默默想道。
“什么能让汝等团结起来?”
“君主?”
“天帝?”
“钱帛?”
“还是武力强迫?”
“外敌入侵?”
“亦或是他们宣扬的,民心所向?”
“归根结底,是故事……”
人们相信着同样的故事,一个好的故事,是这世上最强大的力量,它让智人从远古时代的小部落,最终变成幅员万里的帝国。
天命玄鸟,秦公族以此为荣。
尧舜禹汤,儒家一遍遍念叨。
祖述炎黄,我们以后也会仍旧一代代人传颂。
而这世上,有谁比他黑夫,更会讲故事?
不仅是前三千年的故事。
还有后两千年的故事,能让他受益匪浅。
现在,黑夫已将故事讲给南郡人听,讲给咸阳人听,以后,还得讲给六国之人听,讲给所有纳入一统的邦族听。
这算欺骗么?
“那个名为大一统的故事。”
“被始皇帝的子孙太监了,得由我来续上。”
不过现在,黑夫大不必讲那么复杂,那么宏大。
“君侯,常頞已至霸上!”季婴来禀报,黑夫颔首。
“现在,我只需要再讲一个,小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