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城寨门前,一群巴人武士站在此处,这群人腰间背着柳叶剑,身上绣着白虎纹,留着独特的发式——除了椎髻外,侧边的头发竟多数剃光,一看就是蛮夷。
这就是巴氏的私人武装,虽然已被秦朝限制,削减了人数,但横行巴中是没问题的,这也是陆贾希望能将巴氏拉入北伐军阵营的原因。
陆贾看了看左右,不过十余人,但他浑然不惧,整了整衣襟,心道:“昔日孔子曾问弟子志向,曰:赐,尔何如?”
“子贡对曰:得素衣縞冠,使于两国之间,不持尺寸之兵,升斗之粮,使两国亲如弟兄!”
“故子贡为鲁国行人,一出,存鲁,乱齐,破吴,彊晋而霸越。子贡一使,使势相破,十年之中,五国各有变!”
陆贾学的是儒,礼乐诗书虽好,在这乱世里,最有用的,还是子贡那套游说本领。
“今日君侯与秦廷对峙于中原,只能从边角打开局面,我想和子贡一样,靠三寸不烂之舌,也能立下大功!”
他已做好了准备,但前方气势汹汹的巴人武士,却齐齐收了柳叶矛,退到一旁,更没人趾高气扬地走过来,无理要求他卸下腰间的剑。
这让陆贾想了一路的义正词严,顿时没了用处。
“是武忠侯麾下的陆先生么?”
反倒是一个面容和善,衣着与普通秦人无二的中年人匆匆出来,陆贾表明身份后,他激动地一把握住了陆贾的手!
“武忠侯的使者,可算是来了,如此一来,武忠侯夫人,也可以回南郡去了……”
巴忠如此作态,陆贾倒是没想到,觉得此人在作伪,肃然道:“夫人也在此堡中?”
巴忠忙解释道:“夫人与君子皆为巴氏座上贵客,在另一处庄园,我安排了数十女婢仆役侍候,绝对无恙!”
陆贾甩开了他的手,冷笑道:“夫人在巴君处作客,一呆就是数月之久,久扣不归,巴君,你家真是好客啊!”
巴忠欲言又止,最后只能谢罪道:“陆贾,我实在是没法,两军交战于江关,水路已绝,夷水那条路,则偏僻凶险,武忠侯夫人、君子,皆千金之躯也,我也不敢让她们去涉险啊。”
话虽如此,但实际的情况,巴忠却是有苦说不出。
春天的时候,叶氏母子通过巴氏的商队,从汉中进入巴郡,但那时候正值黑夫诈死,下落不明,秦始皇亲巡南方,怎么看大老黑都翻不了身了。
虽然黑氏过去十多年,没少给巴氏好处,但墙倒众人推,巴忠也要考虑宗族兴亡,他当时被亲信一通吓唬,鬼迷心窍,竟截留了叶氏一行人。
虽然真如他所言,将黑夫的老婆孩子好吃好喝伺候着,但也如同人质……
入夏后,形势却发生了巨大变化,眼看黑夫在江汉打得风生水起,虽与秦廷的最终胜负难以预料,但已是不可得罪的一大势力,巴忠后悔了,遂想要将叶子衿赶紧送去江陵。
但巴忠万万没料到,他得罪了一个不该得罪的女人!
武忠侯夫人,不简单啊……
经商十余载,巴忠就没见过这么霸道,做了人质还泰然自若的女人。
叶子衿不吵不闹,心安理得地住在巴氏别庄里,好似这是她家,呼喝巴忠派去监视的人,如使唤己家仆役,指挥她们干活,一点不客气。
得知丈夫消息,不是该哭着喊着回去么?怎么还赖着不走了?
更过分的是,叶氏还以破虏小君子要长身体为由,不断跟巴忠要这要那。
肉只吃好肉:猩猩之唇,獾獾之炙,旄象之约,这东西哪是想吃就有的?
菜都是珍品:阳华之芸,云梦之芹,都得千里迢迢寻来。
上个月,她甚至还故意教儿子咂着嘴,哭闹说想吃岭南的荔枝了,嗯,鲜的……
巴忠也快哭了。
但他能怎么办?叶氏母子已成了得罪不起的大人物,只能一边通知黑夫来接人,一边想办法靠巴氏五通八达的商业物流,一一奉上诸物——他自扪心自问,自家母亲寡妇清在世时,也没这么奢侈过。
几个月下来,除了龙肝凤髓,能得到的都送去了,这下总消气了吧?巴忠还几度去恳求叶子衿,大人有大量,原谅巴氏的冒犯,回南郡去吧……
但叶氏却只是在隔帘里,抱着儿子破虏,一边教他识字,半响才丢来一句。
“巴忠,你是否听过一句我家良人常说的话?”
“什么话?”
当时已是黑夫占领江陵,誓师北伐之后,势力越来越大,眼看叶氏再不走,两家误会越来越大,巴忠急得都快跪下了。
但帘子里,却只轻飘飘丢出一句讥讽:
“请神容易,送神难!”
……
PS:今天只有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