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氏应当也有。”
“好像有。”
项缠记得,父亲好像让他们兄弟三人学过,但他那时候年少贪玩,早忘得一干二净了,倒是仲兄项梁学得最为认真,被迁去关中前,还将这《太公兵法》教给项籍,说这就是项籍想要的“万人敌”,只是项籍也没学通透,就觉得自己已领会,就扔一边了。
张良接着说道:“《阴》,便是《太公阴符》,主言阴谋之事,据说为鬼谷子所得。苏秦曾游说诸侯,书十上而不行,黑貂之裘敝,黄金百斤尽,资用乏绝,去秦而归。后来他得到了太公阴符,如获至宝,头悬梁椎刺股,苦读之后,遂为纵横大家,合纵诸侯,佩五国之印,齐因之衰,燕因之而兴……”
只可惜,那是纵横家最后的光辉了。
张良叹了口气,才说起了手里的这本《言》。
“所谓《言》,便是,《太公金匮》,此书乃太公言谈,合阴谋,通兵法,却非兵家、纵横,反而偏重于道家的治国之道,也只有读了金匮,才能将阴符和兵法融会贯通……”
“原来如此。”
项缠点了点头,难怪张良如此推崇此书,更觉得那老翁不是一般人。
“他就没说自己叫何名?又为何会有此书?”
张良摇了摇头:”那长者只说,十三年后,孺子见我济北,谷城山下黄石即我矣,遂去,良不得复见……”
言罢,张良露出了笑:“所以,我称之为黄石公!”
“黄石公?”
项缠摇头:“没听说楚地有这样一位人物,或许是家住济北,是齐人罢?”
他也没当回事,问过就算了,打了个哈欠,自回室内睡觉去了,庇护他们的豪侠说外面还在大肆缉拿项氏人员,近来最好不要出山,每月衣食都会按时送来。
等项缠离开后,张良才摇了摇头。
“这就信了?”
那是在刺杀秦始皇半年之前,张良身在济北谷城县,恰逢朝廷下达《挟书律》。听闻此事后,张良借宿的那户人家慌忙把祖辈收集的简牍拿出来烧了,生怕出事,张良在火堆里抢出了半本世间已绝版的《太公金匮》,自行抄录。
这便是此书的真正由来。
虽然齐地最喜欢托古人之名来创作,很多“古书”里也掺杂了诸子百家的私货,但是真是假已经不重要了,因为这本书对张良的确很有用。
张良过去曾读过《六韬》,也接触过《阴符》,但很多地方仍有不解之处,阴符讲的是阴谋纵横之术,兵法说的是如何用兵打仗,可读了金匮后,却一下子通透了!
至于黄石公?那是他现编的故事,也算对《太公阴符》的活学活用了,故事说得精彩,项缠被他唬得一愣一愣的。
原本的历史上,项伯还会再上张良好几次当……
张良也非故意欺瞒,只是心里隐隐觉得,这是命中注定。
“《太公金匮》遭遇秦火,犹如宝剑蒙尘,而我张良,或许便是让它重新发光的壮士。”
那时候他一心扑在刺杀上,没有太过感触,等莒南刺杀之后,张良复仇的怒火,仿佛随着那一椎扔出去了,而沧海壮士大铁椎,以及齐地起义无数人的死,也让张良猛醒。
学医……不,是做搅屎棍救不了天下!
秦之兴亡,虽系于秦始皇一身,但反秦,不是简单刺杀能实现的。
张良明白了,光是一地反秦是没用的。
得六国之地,一齐反才行!
眼下,秦始皇帝日益骄纵,南北同时开战,尤其是南方,出动了二十万人,楚人苦之,硕大的三楚之地,已隐隐有不稳之势了。
但不能寄希望于秦朝作死,自己也得努力。
他也要像太公望那样,以阴谋兵法之力,联合松散的六国反秦人士,谋划对秦朝的新一轮反攻!
于是,张良像苏秦那样,拿出头悬梁锥刺股的劲头,开始淬炼自己。
除去急功近利之心后,再读《金匮》之后,张良才恍然大悟。
“能以阴谋策划反秦,以兵法结束暴秦之政,但归根结底,这些东西都无法用来治国,唯有金匮黄老之言,与民休息,才是治国良方啊……”
张良醒悟了,他的最终目的,已不仅仅为韩复仇,复辟祖国,也不仅仅是倾覆秦朝那么简单……
《金匮》里的金玉良言,让他看得更远了。
要在毁掉这个贪婪、暴虐、苛刻、穷兵黩武、民不聊生的帝国后,在它的废墟上,辅佐真正的有德王者,建立一个更好的世道!
这种觉醒,让张良仿佛做了一场醍醐灌顶的大梦,就像是赵鞅经历人生起落大彻大悟后,改名“赵志父”一样,张良决定,也给自己取一个新的名字。
或者说,隐于暗处的新身份,这也算对自己的包装吧,孔子不是还说过,见人不可以不饰么。
如果说,张良本是一柄仇火熔铸的匕首。
那么现在,就当以兵法锻砺,让它变成无坚不摧的利剑!
再以阴符猝毒,让它见血封喉。
等用此剑诛杀暴秦后,再用上善若水的金匮,洗去剑上的污血,铸剑为犁,等田亩开垦之后,它便完成了自己的使命,接下来,或许,就让剑、犁慢慢生锈,最后变成苍松下的一块黄石,悠然自得,承晨露霜雪,看白云苍狗……
这梦想,在这惨烈残酷的世道里,是如此的奢侈。
张良看着天上将太阳遮住的云彩,惨淡一笑,再度展开《太公金匮》,一边读,一边轻声道:
“张良,就是黄石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