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没完,朝廷还要收一波口钱呢,一户五口人加起来,每人23钱,要一百多。
最后,只剩下500多钱,按照购买力,相当于后世rmb一千不到吧。这就是胶东郡小农家庭,每年可灵活使用的开支,对他们而言,已经极其阔绰了,可一旦遇上不幸疾病死丧之费,朝廷再多征几次口赋,这个家庭就会入不敷出。
陈平拊掌而赞:“萧仓掾不愧是干吏,正如我所说,故即便是大丰收,郡内百姓的日子,也只得温饱,不见得有多少好转,若是欠收甚至大荒,那小农就要挣扎在饥寒线上了。”
萧何干笑:“不至于此。”
“是否如此,萧仓掾应当比我更清楚。”
陈平有些感慨地说道:“我也敢说,郡守治理两年的胶东,虽然亩产仍然比不上关中,起码也是天下四十郡前列,尚且如此。在一些亩产更少的郡县,收的田租口赋却一样多,在那里,真的是男子力耕不足粮饷,女子纺绩不足衣服了!”
萧何小心地问道:“陈长史的意思是……”
“没错,朝廷田租太重!”
旁边没有其他人,陈平一副与萧何交心的架势:
“萧仓掾与我一样,也好黄老之术,当知这泰半之租,除了秦地百姓早已习惯外,其余诸郡黔首,谁能长期忍受?更别说家中丁壮还要不时出门服役,甚至远到渔阳、豫章……可不是每一个郡,都能像郡守一般,对外来戍卒徭夫这般友善,让其衣食无忧啊。”
萧何顾左右而言他:“收多少租,征几次赋,这是朝廷定的,过去百多年一直如此。”
陈平低声道:“其实,对此郡守其实早有进谏,提出需要减租赋,十一、十二之税为妥。但陛下还有南征北战要打,还有骊山之陵,塞北长城要修,更有西王母邦要寻,这些都要丁壮钱粮,故租赋徭役绝不能减!”
“郡守暂时能做的,只能尽量增加胶东百姓亩产,将口赋维持在一年一次,绝不加赋!还按照承诺,免除了一些闾左的赋税。”
萧何知道这时候该说什么:“然也,郡守非但是朝廷良吏,亦是百姓的父母官。”
他话音一转道:“不过也正因如此,百姓赋税重些,官府得粮就多,加上晒盐和金矿所得之钱,才能让仓禀满溢,才能让郡守在青岛港大造海船,组织人手,在各县开辟沟渠,相比于两年前钱粮匮乏的景象,我也不必那么头疼。”
这滑头的萧何,不管陈平如何出言试探引诱,他都不表明自己的态度。
陈平却意味深长地说道:
“但也正是看中了胶东的阔绰,陛下才会任命郡守做监军,东征大军的衣食,由胶东一力承担啊……”
陈平知道扶苏出兵的计划,至少从六月份起,直到明年开春,八九个月内,大军衣食,都要胶东提供。
扶苏的大军,兵卒加上民夫,共计3万人,还有不少牲口,加上胶东自己出动的舟师,算上运粮损耗,船只遇风浪沉没的风险,满打满算,每个月,至少要运10万石粮食出去,合计百万,好不容易堆满的腄仓,将为之一空。
这还不算胶东为这场战争准备的船只、人手。
“胶东两年辛勤,百姓一载辛劳,就花在这场仗上了,这还只是供给数万人远征而已。”
陈平转向南方:
“若是南方那场动员数十万人的大仗打起来,岂不要让半个天下,为之汹汹不宁?”
萧何不敢再接话,陈平哑然失笑,却唱起了一首诗。
“硕鼠硕鼠,无食我黍!三岁贯女,莫我肯顾。逝将去女,适彼乐土。乐土乐土,爰得我所……”
“萧仓掾,百姓虽为齐乱平定,未曾波及到胶东而庆幸,暂时也还乖顺,但在他们眼里,吾等这些下乡催粮催丁的秦吏,会不会也是硕鼠,恨不得有朝一日将吾等驱逐呢?”
言罢,陈平对萧何长作一揖,扬长而去。
萧何亦还揖,良久后,直到陈平背影不见,他才抬起头来,目光中满是疑惑。
“陈平对我说这些,仅是抱怨么?还是说,他想暗示什么?这到底是他的话,还是郡守让他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