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氏的史书说:“凤凰于飞,和鸣锵锵。”
诗经里说:“环佩锵锵,君子如玉。”
但今日,那枚代表田安身份的凤形紫玉佩,并不如十年前一样,悬挂在腰间,也不像这七年来三千多个日月般,藏在他怀中。
而是被握在手里,高高举起,向临淄人宣告一件事:“齐王的子孙,尚在!”
田安是齐王建之孙,庶公子田升之子,七年前,秦军入齐,在他祖、父皆肉袒出降之际,年轻的田安却在一位豪侠华无伤的帮助下,躲藏了下来。
临淄太大了,人口众多,三百闾密密麻麻,足以让一位田齐公子容身。
这之后,田安隐姓埋名,脱下了朱红色的袍服,卸下了冠带,穿着一身平民百姓的衣服,在一位对齐国念念不忘的小大夫家做门客,以“儒生”的身份此掩盖自己的来历——这样他的细皮嫩肉,五体不勤也能说得过去了。
最初,秦人还按照记录齐国王室世系的世本来通缉他,但渐渐地,田安便被人遗忘了……
但和他那懦弱的叔祖父田假不同,田安虽失了权势富贵,沦为士人黔首,却时刻记着自己曾经的身份,渴望有朝一日,能够恢复田齐的统治。
“当年燕国、秦国、赵国、魏国、韩国五国攻齐,楚国也乘火打劫,导致闵王被杀,齐几乎不存。然而公子法章改名换氏,在莒城太史家做佣人,得以幸存,久而久之,乃敢自言‘我闵王子也’。于是莒人共立公子法章,是为先君襄王,以保莒城,齐国遂存……齐襄王之事,亦可在今日重现!”
田安一直觉得,自己的经历,简直就是齐襄王故事的翻版!而最终的结果,也将如出一辙。
那次齐国灭亡在即却最终光复的历史,激励齐王的子孙和朝野失势之士,一直在暗中活动,但却苦于没有机会。
终于,当儒生以古非今,秦朝收紧民间舆论,导致士人对朝廷不满剧增,道路以目时,田安和豪侠华无伤觉得,时机快到了!
挟书令的风头过后,他们再度联络轻侠,招朋引伴,临淄市井的黑道势力,俨然成了复齐的急先锋,毕竟他们是被秦官府打击最甚的一群人。
秦始皇“遇刺而亡”和狄县举事的消息传来后,田安顿时大喜,直说:“田儋兄弟者,今之安平君也!”
虽然对田儋兄弟找了以懦弱出名的叔祖父田假而不找自己有些许不满,但田安也管不了那么多了。齐地已乱,临淄郡兵尽数出动,去剿杀狄县群盗,正是他们在城内举事的好机会!
穿了七年的儒袍儒冠,终于卸下,田安今日穿戴上了豪侠为他准备好的全套甲胄,脚踏带铜泡钉的皮鞮。一套皮铜结合的髹(xiu)漆皮甲,鱼鳞般的甲片,用红色的葛麻束带编缀成一个整体,饕餮兽面青铜护胸,用铜扣扎紧,腰上是鞶(pan)带,长剑挎在铜制的金属带钩上。
再戴上沉甸甸的胄,紫色大氅披在身后,这便是田安的全套行头,他今日作为临淄城举义的旗帜,必须醒目才行!
“公子!”
就在田安孰视铜鉴里的自己,还有无几分公子、将军气势时,华无伤拎着带血的剑走了进来,朝田安一作揖:
“临淄城中,有三十闾共同发难举事,燃起大火,秦吏秦卒猝不及防,已然混乱,我已拿下武库,将兵刃分给众人,是时候前去夺取城门和王宫了!”
“有劳华大侠了。”
田安颔首,给出了连他自己也不能确保的承诺。
“若齐国光复,我定会禀报叔祖父……嗯,禀报齐王,为大侠表功。”
田安虽然对田假很不屑,但他也清楚,现在是诸田同舟共济的时刻,夺权夺位,等大事抵定再想不迟。光复临淄,这将是不亚于齐襄王保于莒都的政治资本,城内数万户,也足以让他成为新齐国中,一支举足轻重的势力!
“怎么也得让我做左相邦,与田氏兄弟平起平坐吧……”
……
就这样,一众轻侠簇拥着田安,走到了临淄街道上,来到了庄岳之间。
这是一条横盘于郭区的六轨大道,是临淄最热闹的地方,叫做“庄”。这条街附近最热闹的集市叫做“岳”,在北门之内,是市肆和工商集中的地方,除了常年的交易外,大型的贸易集市每五天举行一次。开市之日,要敲足整整三百下鼓,召集天下群商。
今天也是开市日,但响彻街巷的不再是鼓点和讨价还价,而是金戈喊杀之声。
宽敞的大街是轻侠和秦卒交锋的场所,倒毙的尸体随处可见,有秦卒的,有轻侠的,更有不少百姓工商的,他们都是被殃及的池鱼。
热闹的市场不再,来不及撤走的摊位被暴乱的轻侠和民众哄抢一空,再没有车毂击,人肩摩,连衽成帷,举袂成幕,挥汗成雨的繁荣,到处都是混战和乱相,鸡飞狗跳。
普通黔首都躲回了家中,紧闭门户,并没有出现临淄人皆袒右,手持农具,出门追随公子田安的这一幕……
田安略有些失望,但民如羊,君如人,难道还能指望羊群以角抵狼么?还不是得人君出面,将恶狼杀绝,才能继续牧民。
“乱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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