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且啊,你也别整天把正义善良挂在嘴边了。”她抱起双臂哼哼两声,精致的红唇一开一合,“贾大富要自杀的时候,你不是冲在第一线的么?你这张嘴,连一个就站在你面前的人都挽救不了,还是让他掉下去摔死了,那凭你这根笔杆子,你又以为自己能改变多少人?”
月橘蓦然一惊,忍不住又回想起了,贾大富在自己眼前坠落的一幕。那确实是她的过错,是她的痛!
“我知道,你瞧不起我们嘛,觉得我们很可悲。”宋浅浅欣赏着她落寞的表情,又不依不饶的说了下去,“但是要我说,像你这种自诩清高的人,才是真正的可悲。”
“我们再世俗,至少我们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我们要流量,要金钱,所以我们就朝着这个方向,一心一意的努力。只要不违法,什么热点能赚钱,我们就报道什么。至于良心,底线,早就被我们抛弃了。因为我们知道,想得到什么,就必须要放弃一些什么。”
“可你呢?你不能改变社会的格局,也改变不了社长的决定,但你又偏偏不能背叛自己的良心。你活在现实里,却处处在追寻童话里的正义,你不觉得自己活得很累么?到头来错的到底是世界,还是你呢?”
她摇了摇头,用看待一个白日梦的少女的目光,重新将她从头到脚的凌迟了一遍。
“你不但认不清自己,也认不清社情。你既不能改变这个世界,又不愿意去适应它。你这样的人,就算是清高了一辈子,也只能是活在自己的梦里。”
这些话,她似乎是忍了很久。
借着这个机会,一口气说完后,她就将长发一甩,傲然离开。高跟鞋撞击地面的声音,咔咔咔的回响在办公间里。
月橘望着她的背影,却是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好一阵子,她才抱着稿件,一步一步的再朝着自己的座位走去。
一直以来,她都很不喜欢像宋浅浅这样,活得太过现实、势利的人。在她眼里,好像什么都只是一场交易。她做不做一件事,取决的只是“它值不值得去做”。
为什么做事就一定要带着目的性呢?月橘曾经暗暗想着,难道就不能因为单纯的喜欢,所以就去做吗?一个没有梦想的人,活一世该有多可悲啊。
直到今天,她才发现宋浅浅其实也有梦想。金钱就是她的梦想。
是啊……用金钱垒成的梦想,比自己仅仅用一腔热血垒成的梦想,看起来要踏实多了。
无论是社长,还是这个报社里的其他人,又或者是其他许许多多的成年人,他们已经过了做梦的年纪,也许他们都会认为,宋浅浅比自己活得明白。
但是,月橘却还是不能理解。
因为活在社会之中,每个人就必须完全放弃自我,去融入社会吗?
因为社情,就可以完全不去考虑人情吗?
一开始当记者,她就是希望能多写一些正能量的文章,为弱势群体发声,为人们的心灵带来启迪,给社会带来有益的转变。
但现在她觉得自己做不到了。
也许她唯一还能做的,就是让自己不要随波逐流,不要变得和其他人一样,唯利是图。
……
那一个下午,月橘一直奔波在两个办公间,反反复复的改稿。
坐在她座位附近的人,都看着她跑来跑去,只能摇头感慨。
现在,月橘面对着眼前的屏幕,面对着那大段大段陌生的文字,只感到有一种满满的无力感,正从心间升起。
到最后她还是失败了。她以为她可以保留自己的一些思想,可那篇稿子最后却还是按照社长的指示,被修改得面目全非。
她的确没有资格去反抗社长。毕竟社长才是那个决定了她的稿子能不能见报的人。她可以坚持拒绝修改,但社长也可以拒绝刊登她的稿件。
她想改变的,改变不了,想坚持的,什么都没能留住。
看着那篇几乎是从头到尾大变样的文章,想到它将会被冠上自己的名字登报,她就觉得心里堵的慌。
这个时候,身边终于有同事忍不住开口了。
“月橘啊?稿子又退回来了?”
“我说你这是何必呢?”他这么一说,其他同事也都围拢了过来。这都是一群年轻人,凑起热闹来就是七嘴八舌,“就照着社长的意思改吧,每篇稿子在刊登之前都是要复审好几遍的,不可能就那么轻松让你‘夹带私货’的。”
“就是啊,这要是你的个人主页,你想怎么写就怎么写,但是你现在是代表我们报社写稿,万一让人家告了,首先吃官司的也是社长,你也总得为大家想想啊!”
月橘没有理会他们的劝说,她只是转过头,轻声问了一句:
“组长还没回来么?”
她所指的,是这个社会组的组长。在报社里,根据报道栏目的不同,也划分出了很多个不同的小组。例如社会组、娱乐组、体育组等等,每个小组专门报道相应的新闻。月橘所在的社会组,就是着重报道社会事件的小组。
原本组员写好了稿子,是应该先拿给组长审核,通过之后,再由组长统一拿给社长复审的。以前月橘和组长的沟通,一向都很愉快,今天也是因为组长一早就出去跑新闻,这才让她不得不直接去和社长沟通。
“组长?”这突然的话题转换,让那几名被问到的同事都愣了一下,半晌才有人答道:
“哦,在外地还没回来吧,就上次说的那个,食品安全的新闻。”
“不是化工厂水污染的新闻么?”月橘有些困惑的皱眉。
“你说那个啊,那个给淮哥去跑了。”那名同事顺势坐到了办公桌上,“淮哥说自己刚好有个采访,要到那一带去一趟,就顺便帮他跑了。作为交换,他原本负责的那个食品安全新闻,就交给组长代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