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有了被钩子引出的往事,接下来随逛随看,记忆便与昔日时光贴得更加近了。
大家在离开了二进院之后,又陆续逛了三进院、后院、西洋小楼,北路西跨院,北路东跨院,花厅院儿,大花园。
每一处,照样是由洪禄承,或王蕴琳如导游一样地给几个孩子讲解着。
在三进院,洪禄承告诉洪衍武他们,这里正房朝西,当年正好做祖先堂。至于北房,则被他们的祖父当做办公地点。
想当年他们的祖父每天必到这里处理堂务,可那会儿不叫经理室,也不叫办公室,叫做公事房。
这里如有外人,那必是商谈价值数万的大买卖。
而从他个人来说,自上高中起,他就基本等于自己父亲的秘书,在这里帮着打理一切实务。
也正是因此,他获益良多。跟着父亲学会了买卖里的窍门,学会了真正的为商之道。
比如说,他们祖父有仿效英国人,在这里喝下午茶的习惯。但是却从不用西式糕点,而是专用“衍美斋”自产的奶油饽饽。
这不是因为怕花钱,而是老爷子坚持为商信誉是根本,看重做人要里外一致。
他的道理是,“若是连洪家人都不用自家的东西,别人又怎会觉得洪家的东西好?”
而且出于类似原因,老爷子也一向对“齐仁堂”的岳家却颇有不屑。并时常以之为反例,告诫洪家人。
“岳家子孙不肖,自己看病都信西医,那还卖什么国药?虚伪!那是欺骗老百姓!也等于他们自己打自己的脸,砸他们祖宗的招牌。你们可千万别学他们……”
洪衍争和陈力泉听罢,都是抿嘴而笑,他们眼前无疑都浮现出一个既顽固又可爱的老头儿形象。
唯洪衍武惊疑非常,不为别的,皆因日后的“齐仁堂”不但是上市公司龙头股,还开了不少华医医院。
更有一部电视剧让其声誉传遍大江南北,就连南方人也知道京城有个“齐仁堂”。
它的名头,不但压过了京城的“庆仁堂”、“鹤年堂”、也远比西北的“时济堂”、南方的“胡庆余堂”、广东的“杏和堂”为大。堪称国药典范啊。
可怎么连他们自己都信西医呢?
“爸,您说的这有谱没谱儿啊?岳家,他们不也是宫廷御医吗?我可听说他们货真价实,有口皆碑啊。他们家还信西医?不会吧?”
面对洪衍武的质疑,洪禄承仍旧回答很肯定。
“是,岳家的药制得还行,可话说回来。这是所有老字号的根本啊。满京城的正经药铺,又有哪家是弄虚作假的?
“至于说他们信西医,那肯定没错的。指的是大房。他们大房老二岳西园信耶稣,成天挂一个耶稣像,吃饭之前,睡觉之前,天天儿跪到那儿。生活起居全是洋派儿,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他们大房只要生病了,请的也全是西医,最早是东郊民巷的两个洋人,一个意大利的,茹拉大夫,那是随军医生。还有一个是德国的贝大夫。后来呢,就请协和医院的关松涛。像他们家二姑爷朱广相和老九岳夔也都是西医,不夸张的说,他们就连配副眼镜都得找洋人毕华德。你说冤枉他们吗?”
“还有,岳家可不是宫廷御医,只是供奉清宫御药房。这什么意思呢?说白了,他们家的药可以卖进宫去。但宫里的方子他们可不懂。岳家的宫廷秘方,其实是靠‘兴隆木厂’马家的舅爷给的,人家跟你表叔家同朝为官,才是正牌御医。那为什么肯给他们方子呢?因为马家和岳家几辈人是世交,是把兄弟。舅爷是看在马家的面子上,才肯给方子。否则,岳家连‘治宝锭’都没有……”
(注:治宝锭。小儿用药,琥珀散方加减,具有清热导滞、祛风化痰功效。据传,传统方法要用十条金子和药一起熬,药力才够。但药熬完了,金子一丝一毫不少,只当做触媒)
“可岳家的人不懂得感激啊,小一辈人渐渐就不尊重人家了。后来不但把马家舅爷推出‘齐仁堂’大门,开人家玩笑,还拿人家帽子当尿盆儿。‘兴隆木厂’老掌柜知道可就不干了。一怒之下,就在‘齐仁堂’老铺对面,给马家舅爷开了个‘同济堂’,专为挤兑‘齐仁堂’。‘齐仁堂’卖一毛,他们就卖九分。”
“那马家可是京城首富啊,这下‘齐仁堂’受不了了,就请京城大商家来说和。官司一直打到了大理寺,最后判定的是‘同济堂’经营的汤剂饮片,‘齐仁堂’不许卖,只能经营丸散膏丹。而且还得给舅爷在先农坛养三百头鹿。岳家是举双手投降啊,丢了个大人。后来两家又和好了,马家不再追究,‘齐仁堂’经营才恢复正常。”
听完父亲这...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