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还真的得说,老京城人就是老京城人。
尽管相隔二十余年,京城环境大变,平添出许多新的街道胡同来,可辨识的往日路标又基本消失了。可凭着方向感,兆庆爹还是顺利地找到了福儒里。
而一进这条像凝固了时间的胡同,他便彻底摸着旧日的脉络了。再无半点犹豫和阻碍,就顺畅地找到了西院。这时候的时间也就十一点过一刻。
只是有一点没想到,陈家的门儿上竟然挂着锁,兆庆爹吃了个闭门羹。
敢情这一点真是兆庆疏忽了,他自己知道洪衍武的生活规律,每次进城都是先卖一些鸡蛋,午后再去登门。可他忘了跟父亲说,这就造成了现在这种寻人不遇的局面。
其实等一等到无所谓,关键有点不妙的是,天儿可又阴上来了,凭兆庆爹的经验,眼瞅着雨就要下来。
而且他心里也没底啊,又不知道人家什么时候回来,这得等到多咱去啊?
这么一来他也就为难了,有心想把鸡蛋托付给隔壁邻居转交吧,可钱他没法管人家开口。再说人的心术也吃不透,万一碰上个昧良心的,吞下去不认,那这事儿回头可就说不清了。
好在就在他费思量的当口,院儿外正进来一个人,是刚买了豆腐回来的水清。
她天性善良,心肠最热。看见个岁数挺大的大爷站在陈家门口,脚底下又搁着一个盛着大筐的鸡蛋。主动就过来搭话。
兆庆爹不好直说来意。因为当时倒卖鸡蛋是不允许的,“割资本主义尾巴”的口号,在村里可是还挂在人们的嘴头上呢。于是就自称是洪衍武的亲戚,顺势跟水清打听洪衍武和陈力泉什么时候回来。
他可没想到,水清才一听就笑了。
“大爷,您肯定不是小武的亲戚。要不您不会不知道他家其实是住在东院儿的,这里是泉子的家。”
这一句话,兆庆爹不禁面现尴尬。
不过水清挺知情识趣,赶紧又宽慰。
“大爷,没事儿。您为什么来,我不打听。但他们回来至少得中午以后了。备不住一会还下起雨来呢,我看您这么等,可太不合适了。要不这样,我带您去东院小武家吧,他父母应该都在,有事儿您跟他们说一样。要么您就干脆去我家里喝点水,吃点东西,在我家里等他们回来……”
水清的热情、周到、诚意,都让兆庆爹十分感动,他这辈子见多了人了,听这话完全确定水清是个善良的好姑娘。
对这样的人,绝没什么不放心,不相信的。只有忙不迭地感谢。
“姑娘,你真灵性,也是真好心。那就麻烦你带我去东院找那个小武的父母吧。我还有事,就不等了。谢谢你了!”
“大爷您客气了。那您等等我。”
就这么着,水清把豆腐放家之后,直接引着兆庆爹奔东院找洪衍武的父母来了。
走上东院的高台阶,步入那油漆斑驳的院门。水清一步步领着兆庆爹绕过了院里高低不平的弯弯路,走过了那棵大枣树,进入到东院的最里面洪家的范围。
没想到俩人刚一步入这里,就闻到了一股浓郁的粥香。
那味道只能证明一件事,一锅黏糊糊的棒米查粥已经熬到了空前绝后的程度,正待起锅。
事实也正是如此,水清闻着味儿直奔洪家的小厨房,冲着门里就叫了一身,“洪大妈,有个大爷找小武,他和泉子还没来,我就领您家来了。”
小厨房里,也顺势应了一声。“是清儿啊,谢谢了。我撂下手里的锅就来。”
跟着不多时,王蕴琳就从小厨房里闪了出来。
她刚关了火,挪了粥锅,手里还端着一个放着芥菜疙瘩的碗。可浑身上下没一点土星儿和油腻,透着那么干净利落,透着那么精神。
只是就在她抬眼望向兆庆爹的一瞬间,就在兆庆爹同时也看向她的一时间,生活里最让人料想不到的一刻发生了!
当场,不光兆庆爹愣住了,王蕴琳也全然不动了。紧跟着她手一松,手里的碗落在地上,砸了个粉碎。
旁观的水清这才觉着不对,可她还没出声问上一句。两个老人就已经开口了。
只见兆庆爹嘴唇哆嗦着,竟叫出了王蕴琳的名字。
“蕴琳……怎么是你?”
王蕴琳的眼泪却止不住地一个劲往下淌,嘴里的话更是惊人。
“哥……真是你吗?”
这时,水清再仔细这么一端详,她才发现眼前的两个人,眉目之间真的有些相像。
刚才还明明不是,这怎么一转眼还就成了真的亲戚?
眼前这场面可真像是“故事”,很有些离奇。可这分明就发生在身边,发生在当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