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师的大驿,是整条骆谷道的起点,虽然规模很是宏大,但里面供应的却都是些粗麦劣饭,高岳等人刚刚下马,就看到一群黧黑的北衙子弟大呼小叫,自秦川驿旁边的道路而过,内容是“口粮都供应不上,也想让我们为禁军?吃的比囚徒还差,不如去终南山中为山棚草寇!”
这话听得高岳瞠目结舌。
一面皇帝正从商、邓等地的山棚里征募人入禁军,另外面禁军子弟又不断地要逃入山中当山棚。
这时道路北端扬起阵烟尘,又伴随着隆隆的马蹄声,只见群头戴锦帽身着锦甲的骑手,追上了这群叫嚣要去终南山落草的北衙子弟,马鞭啪啪啪地落在他们的头上和背脊上,打得鲜血和尘土飞扬,十分骇人。
“干什么要打我们?”这群饿得都快脱形的北衙子弟,被打得惨叫不休,抱着脑袋,在地上滚来滚去。
高岳这时望见,当首的骑手可不正是郭锻!只见他用鞭梢指着挨打的北衙子弟吼道:“圣主养你们何用?居然要入终南山为贼,马上统统抓入司金吾的牢狱当中,治你们的罪。”
“我等实在饿得没法子,给条活路啊!”
“有赏赐的钱帛,去买米粮来吃,难道活不下去?”
这群北衙子弟们愤怒又悲哀地抗议说:“京师如今一斗粗粮都要三四百文,我等哪来那么多钱果腹——求求这位判司,我等又没劫京师武库、弓箭库,说是去终南山为贼寇,那也是说说而已,只想离军营,到山中去寻些零碎地皮,种点庄稼,不至饿死,请判司留一线生路给我们。”
“等到填饱肚子,我们再回来,给圣主效命。”
“混帐东西,入了军营的伍籍,就是饿死也要饿死在京师里。”郭锻才不管三七二十一,便抖出手里的锁链,要把这群逃兵全拷回去。
这时斜刺里,一名身着绯衣的官员走出来,伸出双臂拦在他和逃兵之间。
郭锻大怒,可随后瞧见,此人可不正是兴元少尹高岳?
这位他暂时还不敢得罪。
“高岳,你入你京师宣平坊的宅第,等候圣主宣召,这不干你事,你也保不下来这群逃兵!”
“士兵也是圣主的赤子,长武师变各种惨痛犹在眼前,你等司金吾不要在这里狐假虎威。”高岳的一席话,使得所有的司金吾勃然大怒,他们本多是京城的恶少年,如今又自命为天子耳目,多少高官见到他们也要退避三舍的,可谁想哪里冒出来个如此不识抬举的外官来,不懂京城现在是什么天气?
可这时高岳转过头来,对那群北衙子弟们劝说道:“你等也不要赌气,枉送性命,都归营去吧。”
这群北衙子弟见高岳绯衣银鱼,又气度不凡,知晓他应该是个人物,便纷纷对他流泪叩首,“归营的话,不出一月,我等全家都得活活饿死。”
高岳便将带头的几位扶起来,“安心,你们的难处,我马上会去拜会诸位相公妥善解决,肯定会给大伙儿,包括全京畿的百姓讨条活路的。”
接着高岳转过身来,对各司金吾大喊:“请放这群子弟归营,不得加以拷打。”
“这打脊的是谁?”骑在马上的司金吾纷纷骂起来。
可郭锻举起鞭梢,叫麾下不要再说什么,“那好,反正圣主面前,都交给高少尹你去盘桓,我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