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
他声音沙哑说道:“酒,我要酒。”
......
......
八尺山上风云变幻,穹顶火烧云般赤红。
那个男人下山第二天。
五位大棋公跪在仙吕宫宫前。
整整一天,五位大棋公试了无数手段,丝毫奈何不了那九柄浑然天成钉死在朱雀胎上的妖剑,被那位大圣骂了无数声废物之后,索性乖乖退到宫外跪着等候。
空出仙吕宫大殿之后。
被九柄妖剑困在朱雀妖胎之中的女子破天荒没有再度出声,沉寂了一夜。
天明之时,那片云幕被拉得极低。
仙吕宫大殿上空,密密麻麻被剑气戳穿的孔洞,是那个男人剑骨操纵大阵落下造成的痕迹,此刻终于有一缕云气渗透下来。
接着是第二缕,第三缕——
密密麻麻的火红云气落入大殿,萦绕在那尊巨大朱雀妖像周身。
惟妙惟肖的朱雀妖像愈发妖艳,愈发腥红,妖胎上绽放的瑕疵痕迹愈发迸裂,如同泥胎出胚。
大红色覆盖九成之时——
插在朱雀妖像周身的九柄妖剑开始松动。
一寸一寸向外挪动。
五位大棋公跪在仙吕宫前,不敢抬首。
倏忽一声炸响。
一柄妖剑瞬间从朱雀妖像之中被拔出,冲开数里地,平直切割空气,钉在仙吕宫对座的黄钟宫大殿外壁之上。
接着是第二柄第三柄一共八柄同时拔出。
整座黄钟宫大殿外壁土崩瓦解。
同时瓦解的还有那一座巨大朱雀妖像!
一口气拔出九柄仙剑的女子依旧不解气,从朱雀妖像之中跨步而出,狭长凤眸眯起,微微抬掌,玉白手掌攥住五指。
拉扯天幕。
轻阖朱唇。
天顶火烧云尽数流下,如世间瀑布垂落壶口。
朱雀,主天下火焰。
朱红之色尽入一人之口。
吞了半边苍穹的女子勉强抑制住了怒气,望向跪在仙吕宫前的几位大棋公。
她沉住气问道:“你们自己说,棋宫要你们有何用?”
无人应声。
朱雀自嘲笑了笑:“不如自己投了朱雀池,为他人留些造化。”
五位大棋公愕然抬起头,互相对望一眼。
玄武口中提到的那个疯女人,这一世选了一个近乎完美的胚体,只等孕育出世,一但出世,便可与世间任何一位妖孽争锋。
来自风雪银城的大弟子杀上了八尺山,一路杀上山,身后留了数之不清的血迹。
而最后出乎意料没有动手去杀这名距离出世只差一步之隔的朱雀转世女子。所以她如今出世了。
“若不是棋宫如今势微,本座早就杀了你们。”这个女子有些意兴阑珊摆了摆手,冷笑说道:“说你们废物,都糟践了废物二字。”
五位大棋公面色青白交加。
转世而出的朱雀女子懒得计较下去,接过递来的朱红色大麾,独自一个人登顶八尺山巅。
西域日出,北原万里风光,尽收眼底。
“李长歌......”
朱雀细声老气重复这个名字,想着这个杀上八尺山的男人现在应该回到了风雪银城,再见面分出生死之时,恐怕不知是何年何月。
如今的棋宫,是一个天大的烂摊子。
接着她余光瞥见了什么。
不远处的少棋公楼阁,一片坍塌之处。
那头玄武的尸体压塌了数座建筑。
一位女子浑身浴血,月白色长袍染满血污,摇摇欲坠。
朱雀眉头微皱,望向那个杀了一地雪妖的人类女子。
这些年寄身在仙吕宫妖胎之中,亦不能影响她眼观棋宫,耳听八尺山,故而山上山下一切事物,尽数历历在心头。
她记得这个女子名叫秋水,修为不高不低,算是人类九品中的好手,真个厮杀起来,棋宫能排入前十之列。
而即便棋宫优胜劣汰,养神养身,以战止战,也没有杀得这么凄惨的时候。
那个名叫秋水的女子,身上不知道多少道雪妖撕咬的痕迹,如果换一个人,早就死了。
即便沐浴鲜血,不肯后退一步。
朱雀女子饶有兴致坐在山巅,托腮远望,就这么看着这个女子大杀四方,摇摇欲坠。
“有点意思......”
铺天盖地涌来的雪妖,只求那头玄武身体里的造化。
那个名叫秋水的女子不求造化。
只求他能得这份造化。
朱雀目光透过玄武的尸骸,将一切看得一清二楚,喃喃说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个已经吞了造化的男人,名字应该叫顾胜城?”
她笑了笑:“这份造化强行得了又如何,不还是要经过我的同意?”
千百年岁月的朱雀,转世成了一个年轻女子,此刻居然起了一份玩心,兀自自嘲笑了笑:“是个蛮有意思的人,这份造化给你们好了。”
这一日,八尺山少棋公杀得一片昏暗。
吞了玄武传承出世的顾胜城大杀四方,杀到少棋公楼阁崩塌一半,杀到无数雪妖噤声颤抖,杀到自己从玄武口中凭空得来的小金刚体魄支离破碎,最终才抱着早已力竭昏死过去的秋水,缓缓登上八尺山巅。
顾胜城抱着秋水登上八尺山巅,去找那个看日出的女子。
本是抱着必死心境。
乖乖等日出日落,等到那个阖眼休息的女子张开眸子。
那个分明不喜欢人类的棋宫新主人,居然给得了天大便宜的年轻男人赐下了第二份造化。
得了棋宫的大棋公,再得南宫般若的南吕宫。
一步登天。
造化弄人。
从来没有人想过,这个姓顾的男人,有朝一日会以这么一种不可思议的方式,平步青云。
......
......
李长歌睁不开眼。
耳边是呜咽声音。
准确的说,是风雪的呜咽声音。
头痛欲裂,是那个“病”的后遗症。
就如师父所说,即便自己有能力,也不该轻易去开剑骨相第五层,天缺的后遗症太大,如果不是那个姑娘......
那个姑娘呢?
猛然清醒。
他有些吃力起身,终于勉强睁开眼睛,分辨出来自己是在一个极为简陋的居室,或者说是洞穴?
什么人都没有。
听外面风雪如此之大,应该是深夜了。
那个姑娘呢,难不成就这么走了?
李长歌有些哭笑不得,望向自己身上搭着的厚衣,想不通这么一个姑娘家,把厚衣留给了自己,能走到哪里去?
他站起身子,走出洞穴。
李长歌沉默望着脚边蜷缩起来面色冻得青白的那个女子。
她冻得嘴唇发青发紫,拼命揉搓双手,依旧无济于事,早就四肢发麻,面无血色,只能蜷缩在洞穴旁边。
......
......
“不想活了?”李长歌认真问道:“为什么不进来,想把自己冻死?”
嘴唇依旧发青发乌的女子委屈没有说话。
“说话啊。”
李长歌直视着她,声音微带怒气,“真不想活,我当时就不该救你。”
那个女子嗫嚅揉搓双手,低垂眉眼。
李长歌有些微怒,听到了那个女子低声的那一句。
“还不都是你说的......”
脑海之中一个片段闪过。
“帮我找个安静地方,不要有人,也不要有妖......”
所以就自己乖乖躲到洞穴外面过夜了?
李长歌只能哑口无言。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种女子?
“你叫什么?”李长歌叹了口气。
谁料那个女子展颜一笑,鼻子冒泡:“你怎么知道的?”
望着那人愕然表情,沈莫姑娘很认真地解释道:“我叫沈莫,什么的沈,什么的莫。”
李长歌看着裹着大衣的女子咿呀比划,然后恍然大悟,最后笨拙发音,默念好几遍这个名字。
沈莫......
记住了。
她的名字叫......
叫沈莫。
什么的沈,什么的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