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大公如何敢同时发难?
这么多年都忍下来了,何至于现在才“揭发”?
“我,我错了……。”耳边,呓语的声音忽然加重。皇帝那嗓子恢复了风箱一样的破败,虽然是只言片语,却已经让人能听得懂他在说些什么。“当……。当年……。都是……。我,我的错……。”
艰涩的声音从他唇边吐出。
御医忽然脸色一僵,一个踉跄,跪倒在地。
此时此刻,他恨不得将自己的耳朵堵住,什么也听不到。
若是外面的人,听到皇帝陛下此刻的呓语,怕是当年“四皇子暴毙”的事情立马就能坐实。
那是,四皇子才十八岁啊。
他战战兢兢地垂着头,头顶伏在地面上,冰冷的大理石瓷砖将他浑身冰得没有知觉。坐在床前的陆琛,却像是没有任何反应一样,只是垂头看着自己的父亲。眼底,闪着任何人都看不懂的深沉……。
良久,他豁然站起,看都不看瑟瑟发抖的御医一眼:“父皇的病就交给你了。记住,除了你我以外,任何人都不得留在陛下寝宫,若是有人听到了不该听的话……。”他的指尖忽然停在门边,看似漫不经心地落在门沿上,敲了敲。那声音极其清脆,御医心底却无端一凉。
“我的侍卫长会守在外面,到时,他会清楚该怎么做。”平静地抛下这一句,他转身,离开……。
就在寝宫大门重新阖上的那一瞬,御医惨淡瘫倒在地。
到底是皇家长大的皇子,以前再直来直往、傲慢嚣张又如何,骨子里,到底流着皇家的血,冰冷镇定……
他忽然看了一眼在床上陷入昏迷状态的皇帝陛下,只觉得满嘴苦涩。
摇了摇头,却已不敢再想,重新走过去,将陛下额上的毛巾取下,重新换上新的一块。这一夜,黑暗漫漫,远不到尽头……。
皇室其余成员那边,到底还是恢复了一片静默高深。
每个人似乎都在等一个结局,却又不敢在这危机时刻,跨出最关键的一步。皇帝一天没有彻底栽倒,谁敢轻易倒戈?
陆琛踏在皇宫那悠长寂静的长廊上,良久,只听到自己脚步声回荡在耳边,孤独、冰凉……。
他一步一步迈上观星台。
那里曾是他儿时最喜欢的留恋处。
曾经,他小时候一旦心情不好,只要走到这里,哪怕没有任何人说话,可只要一个抬头,那漫天的星空总会让他很快转怒为喜。
他出生在皇室,母系却身份一般,商人背景在这古老的家族里,从不是受人尊重的一脉。他看似大大咧咧,对任何事情都不放在心上,实际上是不想让母妃触景生情,心中郁结。
皇室传统,皇子是不得养在母亲身边的,他只有一个乳母是真心实意、不计任何得失地为了自己好。自己生病,对方会一直守在床头。他还记得,自己有一天高烧不止,对方熬夜跪在他身边,那双漆黑的眼睛里满是担忧与无奈,嘴里心心念念的,却都是些他听不懂的咒文。
后来,好不容易病好了,却听说她出宫去“还愿”了。
有人轻笑,说他的乳母就是个迷信的小老太婆,他却觉得心暖,对于她不时嘴里冒出来的古怪“秘术”渐渐的并不反感。
毕竟,一切都是为了他。
后来,乳母年纪大了,手脚并不是太方便了,便被他送去干些轻活,算是荣养。
他仰头看向星空,不知道为什么,今晚竟会想起这些旧事……。
抬头,璀璨的星光引入眼帘,却并没有让他沉郁的心情稍微好过点。这一夜,太过漫长……。
冷奕瑶和赫默乘着同一辆车子出的皇宫,只是,她并没有跟着回元帅府。
弗雷将车子开的很慢,目光不时落在身后的动静,良久,确定无人跟踪,才回头朝元帅点了点头。
此时,一直尾随在后的翟穆的车子跟了上来,两辆车同时停下。
翟穆恭敬地向赫默行了一礼,见冷奕瑶下车,表情微微一愣。
赫默却像是并不惊讶,只叮嘱一句:“注意身体,早点睡。”
目光顺着她的背脊看去,那般纤细,却又单薄。以前只觉得发掘出她身上的潜能是一种充满兴味的事,如今,自己竟然生出一种舍不得的情绪。他扶了扶额,几乎想不起来,当初自己把她亲手送入军校磨炼的心情……。
她就在他这般莫名的神色中回头,随意摆了摆手:“放心。”
其余,却是一个字都不多说。
赫默将脸上的面具卸下,那张俊伟不凡的脸,在车中深深地凝视她一瞬,良久,唇角微微勾起,他轻轻转开视线,车子在夜色中滑出……
冷奕瑶却并没有急着让翟穆开车,而是坐了上去,淡淡地看了一眼远方。
夜,极静,极静……。
良久,玉指遥遥一点,落在一处忽明忽暗的灯塔下,她神色从容地对他道:“去那边”。
翟穆弄不清楚,她究竟在想什么,但,按照她要求,将车很快地开了过去。
到了地方,这里四周空无一人,就连守卫的人员也平白消失。他正准备掏出手枪,冷奕瑶却平淡地看了一眼他的身后:“你来了……。”
陆琛迈出一步,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在灯光闪烁下,忽明忽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