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雨宁又窘迫又羞涩,又不好和他吵,只得用力捏了把他后颈上的皮肉,急忙道:“放我下来。”
这点力道对楚珩而言就跟蚊虫叮咬,自然不放在眼里,只牢牢握着那对玉足,含笑曰:“快看黄榜罢,别耽误了。”
纪雨宁记起要紧事,当下也顾不得许多了,一手撑着男人肩膀,极目远眺,然而,纵使她穷尽目力,依然没搜寻出楚珩名字——根本连姓楚的就寥寥。
待被放下后,纪雨宁的声音便带了丝低落,“看来是没中。”
又怕楚珩因此而灰心,忙道:“不要紧,三年之后还能再试,那时该有十足把握了。”
心里也知道渺茫得很,人生能有几个三年?若一辈子都不第,岂非永久蹉跎下去了?
本来想若是中了,便拉他去医馆看看脉象,最好喜上添喜,然而眼下纪雨宁却什么都不敢说了——儿女多了是债,自个儿糊口都难,哪还顾得了其他?
楚珩并不知她心事,正踌躇此刻该表现得忧郁点好还是洒脱点好,忽听到一个耳熟的声音:“皇……”
幸好还没念完就被郭胜堵上了嘴,郭胜拼命朝他使眼色,暗示这位小爷别坏了陛下的事。
楚珏看看皇帝这副不伦不类的儒生打扮,虽仍搞不清状况,也知其不想暴露身份,当下机智改口,“皇榜,皇榜,这位兄台,原来你也是今科的举子?”
纪雨宁有点诧异,“少甫,你跟郡王殿下很熟么?”
瞧这不拘一格的做派,见了面也不行礼,他的下人还敢跟兆郡王动手动脚——怕是亲兄弟也不过如此吧?
楚珩:……
到底楚珏机灵,忙道:“自然,我俩认识有四五年了,当初我去西北之前,还是少甫兄教了我几套拳脚功夫,供我保命之用,因此数回侥幸逃离险境,我感激他还来不及呢。”
纪雨宁见识过楚珩的武艺,这个倒是很可信服。
当下再无二话,轻轻提起裙摆,向楚珏行了个简短的屈膝礼,“殿下万安。”
楚珏哪里敢受,何况皇帝在这里,本想亲自扶她起身,奈何楚珩抢先一步。
他只好讪讪道:“几日不见,夫人倒也安好。”
那日在静园一见之后,楚珏便有些悠然神往,奈何身份有别,亦不便与之结交。如今好容易重聚,他便大着胆子道:“小王刚从边塞回来,不知京中风尚,夫人能否为我做件单衣,以供会客之用?”
郭胜暗暗叫苦,心想你既认得出陛下,又怎看不出纪夫人对陛下有多重要呢?
偏要上虎头捋须,这不是活腻了吗?
奈何他接连咳嗽了几声,楚珏也没听出警告,反而奇怪地看着他,“嗓子里有痰卡着了?”
郭胜:……笨死算了!
楚珏依旧在作死路上狂跳,眼睛黏着纪雨宁不放,“夫人,可以吗?”
纪雨宁对生意一向来者不拒——只除了李肃那家人——当下轻轻颔首,“可以,殿下几时有空,我到府上帮您量尺寸吧。”
楚珏心头一喜,正要说话,楚珩却迅速截断,“不必麻烦,我那里有,问我就行了。”
既是“知己兄弟”,知道对方身量也是很平常的事,对么?
楚珏眨巴眨巴眼,依旧未意识到皇兄眼中杀气——莫非进沙子了,干嘛这样看着他?
待要细问,郭胜实在受不了这紧张气氛,强行将他推出战局,口中道:“殿下,你许久未归,怕是对京城都生疏不少,让我领您四处转悠一遭,免得被那些不长眼的骗了去,让您吃亏。”
好容易周遭安静了,纪雨宁望着楚珩笑,“你这个书僮倒是长袖善舞,对着贵人都能谈笑风生。”
楚珩干巴巴的道:“他一贯如此,不用理他。”
回去的路上,纪雨宁便感觉气氛异样沉默,少甫也罕见的没有说话,难道还是为着名落孙山?
苦学多年,临了却落得一场镜花水月,是个人都经受不住吧?
纪雨宁决心好好安慰他,想起家中还有些红枣桂圆,待会儿炖点甜汤补补血气,哪知刚一入门,楚珩便将她压倒在榻上,动作迥异平时温柔,倒有些意外的蛮暴。
纪雨宁头发都乱了,扎挣着要起身,“少甫……”
楚珩怜惜地吻了吻她眼角,却并未因此停下动作,反而有更多的吻落在她脸颊上、脖颈上,密密麻麻,所到之处即落下浅浅红印,跟花钿一般,
纪雨宁直觉他是生气了,为什么,就因为自己目睹了他失败的窘态?仅是一次考砸而已,他不该这样没志气。
楚珩肆意宣泄了一通,这会子也有点懊悔方才莽撞,可他就是压不住心底那股酸气。
此刻两人身躯密合,彼此毫无间隙,楚珩方有勇气说出来,“兆郡王仿佛对你很不一般。”
照理说他当哥哥的不该吃幼弟的醋,可谁叫楚珏表现得那么明显——这小子可真能啊,才刚回来便觊觎起嫂子,看来在西北吃的苦头还不够。
纪雨宁哑然失笑,她再想不到是为了这个,忍不住抬手刮了刮男人的脸,看他害不害臊,“郡王殿下才多大呀,你怎能想到这上头?”
楚珩耳根微红,可还是强撑着道;“年岁算得什么,他就是图谋不轨!”
纪雨宁这下可没法了,固然她亦发觉出兆郡王对自己的好感,但,她不觉得那是爱情,比较起来,更像是仰慕与憧憬——人在小的时候总是渴望长大,恨不得一夜之间脱胎换骨,而只有当真正成人之后,才会发觉青春年少的可贵,那时却悔之已晚了。
她对于楚珏来说,便是这样一个短期的目标。可能是她身上具有的沉稳与淡然风度,以及离异后的特殊背景,让楚珏觉得她跟平日见的那些女子不同,尤其跟石家姑娘们不同,但,他会想与之亲近,会渴盼见到自己,却不会考虑在这之上的关系——就好像人总是憧憬天上仙宫,有几个会舍得撇开人间繁华、去广寒宫里忍受清幽之苦的?
相信要不了多久,郡王就会将她遗忘,投入到更有意义的事情中去——他这个年纪实在有太多可能,若执着于男女之思那也太傻了。
眼看楚珩仍是一副耿耿于怀神色,纪雨宁知晓这些话不足以说服他,好在她有更好的法子。
纪雨宁偎在他胸口,轻轻挠了挠他肩上的小窝,软语道:“说罢,你待如何,我照做便是。”
楚珩只觉呼吸都急促了些,“真的?”
纪雨宁微笑,“当然。”
她又不是潘金莲,犯不着见异思迁,何况她对毛头小子根本没兴趣。
楚珩翻了个身,两人面朝着面,他看见她的瞳孔倒映出他身影,心中不禁有些热热的,“你不许到他府上去,也不许他来此处找你。”
纪雨宁颔首,旋即想起,“但我答应帮他做衣裳。”
这个楚珩倒是想好了,人不能失约,而且他的确有楚珏的尺码——大不了向宫中尚衣局讨要。
“你只管做你的,到时我让郭胜送去便是。”
这人的醋劲倒不小,可是她却不讨厌。纪雨宁望着他鸦羽一般的眼睫,忍笑道:“还有别的交代么?”
“当然,”楚珩耳朵更红了,“你得帮我也做一件,而且不许收钱。”
这样方显出他的特别之处,否则不就跟那些顾客一样了?
纪雨宁这回实在绷不住了,扑哧笑出来,又觉得有些不礼貌,转头对着墙壁。
楚珩反倒意不自安,莫非是他太过分了,或许他不该这么小气?
正想着如何描补,纪雨宁已整理好情绪转过身来,正色道:“我早就想为你做身衣裳,而且也不收你钱,你看,用什么料子合适?”
就是为了报答这段时日的陪伴,她觉得也是应该的——若非有他在,她跟玉珠儿两个弱女子还真不知如何熬过去。
楚珩眼睛倏然亮起,布料还在其次,不过……他悄悄道:“是不是连寝衣也算在内?”
毕竟里头贴肉的衣裳总不能不穿嘛,反正他什么“尺寸”她都知道了,这个应该也不难办。
这回轮到纪雨宁红了脸,奈何开弓没有回头箭,她只能好人做到底,“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