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老道倒没慌,但见情形多少有些与预期不符,便又满脸赔笑,拱手对有些无精打采的猴子道:“这……大圣爷,谈判结果可好?这小娃娃……”
“这小娃娃没事了,放心吧。”猴子终于开口了。
这句话一出,萧浪爹明显松了一口气,张老道也暗暗地呼出了一口浊气,但他还是感到有些蹊跷,照理说这“灵体谈判”后,那衰神应该会老实了,那为什么这小娃娃如此哭闹?于是张老道又问:“那……大圣爷您可否将谈判过程简要告知?也好让我这小友安心,更便于贫道今后向海内同修宣扬大圣爷的英雄伟绩啊!”提问之余,张老道还不忘轻拍了一下猴屁。
不料这次似乎拍到了猴尾巴上,只见那猴子白了张老道一眼,没好气地说:“谈判?谁说俺和那鸟玩意谈判了?谈它奶奶个腿儿!那种货色也配和老孙谈判?妈的一照面还想跟它大圣爷爷装菩萨,还坐个冰坨上飘着,当那冰坨是莲台啊?还问俺从何处来,整得跟真的似的,连老孙都不认识,它是雏儿啊?它大圣爷爷从东土大唐而来!它不是愿意装菩萨么,老孙助它一臂之力,削它一脑袋包帮它当了佛祖了!”
猴子这一番连珠炮似的狠话把俩人都听傻了,两人心道,果然!孙大圣从来也不按套路出牌,在大圣的猴生哲学中,能动手的绝对不吵吵,也是,刚才他们和衰神相比是小卖部和大厂子,可在斗战胜佛这它显然是大厂子遇上跨国垄断集团了,同样是实力不对等,何来谈判?
不过这样一来,岂不是没有达到谈判目的?那岂不是白费力气了?不过猴子接下来道:“至于这娃娃……老孙踩着那鸟玩意的脑袋和它说了,这小娃娃老孙喜欢,以后就是俺老孙罩着了,它要是敢动他,老孙就拿金箍棒从它腚眼儿插进去给它串糖葫芦!”
这一来张老道是完全放心了,便扭头对还有些顾虑的萧浪爹笑道:“小友放心吧,大圣把话都撂在那了,谅它也不敢造次,你想想这天上地下有哪个敢不给大圣面子,估计耶稣安拉见了大圣都得点头打招呼,你就放一百个心吧!”
听张老道这么说,萧浪爹终于彻底松了一口气,说白了这就是个不平等条约啊!正好怀中的儿子也不哭了,他看着怀中的儿子,忽然感到全身一阵虚脱,一屁股就坐在了炕上。也难怪,一个从小坚持着无神论的社会主义新青年,在一天之内又是老道又是衰神又是齐天大圣的,身体没事精神上也受不了了,冷汗热汗早已把身上的衣服都打透了。
见萧浪爹这副模样,张老道微微笑了笑,他也知道这一会儿发生的一连串事件对萧浪爹这个普通人会造成多大的冲击,于是他坐到了萧浪爹身旁,想要出言安抚一下,不料刚一张嘴,话还没出口,忽然“噗”地一声喷出了一口鲜血,连道袍的前襟都染红了。
这一口血让萧浪爹又是一惊,赶忙向张老道看去,只见此时张老道面如金纸,嘴角还残存着血迹,哪里还有半分刚才满脸猥琐但神采飞扬的模样?
“道长,您……”萧浪爹虽然不明就里,但隐隐感觉张老道会搞成这样应该与刚才发生的事有关,不由得有些惊慌。
“哼,不用担心,这小老儿死不了,不过逆天改命终究有违天道,减个十年八年的阳寿是免不了。”猴子在一旁淡淡地道,不过话里话外竟透着一点欣赏嘉许之意,想来也对老道仗义的做法颇为钦佩。
啊?这话在萧浪爹耳中却如炸雷般隆隆作响,之前老道说如果不是这衰神法力太强他自己就可以解决,说得轻描淡写的,而刚才从画符到谈判结束不过十几分钟的时间,哪会想到施展这“化体为灵”的道术要以减自身阳寿为代价?现在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刚才施术成功之后张老道为什么那么开心那么陶醉了,敢情这个道术老道也是第一次使啊!
看着正低头努力调匀着呼吸的张老道,萧浪爹忽然鼻子一酸,十年阳寿对于一个本已须发皆白的老人意味着什么,再明白不过,这张老道今天刚刚与他相识,就甘愿减损自身阳寿为小萧浪改命,这是一种什么胸怀!一瞬间,萧浪爹的脑海中闪现出了白大夫和雷班长等人的光辉形象,心中更是对张老道充满了尊敬和感激。
想到这,他赶忙将小萧浪放在炕头,起身倒了一杯茶发在了张老道身边,接着说道:“道长,大恩不言谢,您真是我们老萧家的大恩人,您……您没啥事儿吧?”
此时张老道已调匀了呼吸,坐直了身体,抬起头来突出了一口浊气,见萧浪爹神情紧张地望着自己,便扯起嘴角挤出一丝笑容,轻声道:“小友放心,贫道并无大碍,只不过此符破耗元神,加之施术对象是大圣这个级别的佛体,有些吃力罢了,至于什么天道……也无碍,调养几天就不妨事了。”
看着张老道的笑容,萧浪爹觉得这笑容里再没有一丝猥琐的成分,而是隐隐散发出菩萨般的光辉,原来“相由心生”这个词的意思就是“别人的面相是由自己的心所生”啊!
见老道虽有些虚弱,但一时间并无危险,萧浪爹的心也暂时放了下来,又坐回了炕上,这下又注意到了正在全身金毛中翻来找去似乎在抓虱子的孙猴子,忽然想到既然此事有违天道,那岂不是连这猴子也要遭受天谴?
想到这,萧浪爹又是一阵感动,虽说这猴子今世是他的本命神,但貌似齐天大圣以后的路还有很长,这么一个三界闻名的“名猴”因为自家孩子这点事而要遭受天谴,属实有点过意不去,以萧浪爹恩怨分明的性格,自然是对猴子的义举无比感激,于是,他扭头轻声对猴子开口道:“大圣,您……”
“哎,别整这副熊样啊,俺屁事没有,天道那玩意儿对俺老孙来说就是个屁,天道,哼。天道也是由天上值班的盯着的啊,你问问今天谁值班?问问敢记俺老孙的帐么?”
猴子这顿抢白又让萧浪爹完全无语了,想想也是,这猴子是什么人?佛啊!当年连天庭都敢捅的主,要是天道能制他也就不会有那档子事了,再说,就算有天谴,折寿这点小事,吃个蟠桃就都补回来了还有富余,能和高层直接交流就是好啊!灯下黑这种事还真是三界通杀呢……
猴子在发表这一番高论后,又自顾自地低头抓虱子去了,老道正襟危坐,闭目调息,萧浪爹正思考着“灯下黑”的问题,小萧浪则没心没肺地在热炕头上睡着了,一时间,刚才闹腾无比的屋里竟然又达到了一种微妙的平衡,一片沉寂。
打破这种局面的还是堪比布鲁塞尔小男孩的萧浪,也不知是炕烧的太热还是怎么了,反正刚睡着了不一会的小萧浪忽然“哇”的一声又哭了起来,这一哭不要紧,屋里的其他两人一猴都是一激灵,猴子的反应最大,刚回过神来,似乎突然间意识到了什么,叫了一声“不好”,随即又化为一道金光,这次却是窜向了萧浪爹的印堂。
“嗳?”刚才还在愣神的萧浪爹完全没有反应过来,金光已没体而入,齐天大圣就这样瞬间消失了,连一撮猴毛都没留下。
这又是哪一出啊?这一幕着实让萧浪爹无比郁闷,要说这猴子出现的时候屋里云山雾罩的也没啥感觉,可消失的时候眼瞅着一道金光从脸上射入体内,是个男人都会感到别扭吧?
郁闷归郁闷,可这会儿张老道还在调息,而自己除了心里别扭,身体上也没感到什么不适,于是萧浪爹也就没声张,倒了杯茶放在老道手边,然后抱着孩子坐在炕头静静地等。
又过了约莫一刻钟,老道长出了一口气,缓缓睁开了眼睛,见萧浪爹神色紧张地盯着他,便裂开嘴笑了笑,缓缓道:“小友放心,贫道已无大碍。”
听了张老道这句话,萧浪爹悬着的心才稍微放了下来一点,不过看着张老道衣襟上那片血迹,还是心有余悸,不管怎么说,这看起来猥琐的老道为他们做得太多了。
看萧浪爹还是不太踏实的样子,张老道又笑了笑,接着说道:“小友,贫道真的无碍了,刚才大圣说得确实没错,不过老道活了这么一把年纪,风烛残年之时能与小友你和这小娃娃相遇,便是一场缘分,今日贫道也算开了眼了,绝世衰神和齐天大圣啊……于我等修道之人来说,得见其一,今生无憾,何况今日被贫道一齐碰见,小友可懂?”
这话并不难懂,就如同当年革命小将看见伟大领袖一般,见到平时只存在于传说中的人物,确实无憾,萧浪爹自然很好理解,不过话虽如此,可萧浪爹对张老道的感激之情丝毫未减,对老道的济世胸怀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张老道看萧浪爹闪烁着泪光的眼神,自然明白他心里所想,但此乃人之常情,也就没有在推辞,不过还是岔开话题,向萧浪爹解释起齐天大圣的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