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那人回家之后,直接跑?”
公孙廉镜看起来不甚在意:“你觉得他会回来吗?”
公孙琢玉抬眼看着他,心想会啊。
只是几年后,当石千秋信守诺言回来受刑时,公孙廉镜早已难忍官场污浊,辞官归隐,郁郁而终。
公孙廉镜见他不说话,轻叹了口气:“走吧,外头冷,咱们回家去。”
公孙琢玉问道:“母亲呢?”
公孙廉镜拍拍他的头:“你母亲送完饭便回府中了,定是你瞎跑,与她错过。”
公孙琢玉哦了一声,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竟真像个小孩般。府衙并不算远,公孙廉镜很坐轿子,人就那么一路走回家中。
朱红的大门前,瑟缩着两名小乞丐,只是已经被冻得知觉全无,白茫茫雪花落在身,几乎要被雪掩去。
公孙琢玉进门才发现不对劲,又后退回来,果不其然看见刚才的两名小乞丐还待在原处。心想这笨,怪不得当乞丐,让你进去躲,非要蹲在门口。
他看眼已经进去的公孙廉镜,伸手拍拍那小姑娘:“哎,还有气儿没有?”
小姑娘冻得唇色泛紫,牙齿直打冷战,哆哆嗦嗦点头,抱紧怀里的小男孩。
公孙琢玉见状干脆解了身上的披风给她盖:“走吧,去我家躲躲雪。”
小姑娘冻得不行,闻言撑着想起身,却直接跌坐在地。怀中的小男孩已然被冻得不省人事,倒在雪地上也无反应。
公孙琢玉皱眉摸了摸他的额头,却觉入手一片滚烫,扬声喊道:“小桃!”
小桃立刻跑出来:“爷,怎么?”
公孙琢玉将那小男孩从地上抱起来,示意她去抱小姑娘:“把他们带到我房里,让厨房熬些驱寒的药,准备些饭食。”
小桃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连忙应是,手忙脚乱把那姑娘抱起来送入了房中。
大抵因为天冷,小乞丐身上并不臭。公孙琢玉难得也没嫌弃,将那小男孩放到自己床,用被子裹了一圈,把驱寒的热汤药直接给他灌去。
小男孩年纪不大,戒心却不小,牙关紧咬,就是张不开嘴。公孙琢玉只能用力掰开,结果他越用力,对方咬的越紧。
小姑娘原本在另一边裹着被子取暖,见状连忙爬到了他身旁:“弟弟!弟弟!”
公孙琢玉掰不开他的牙关,喘口气:“你弟弟为什不张嘴?”
小姑娘没说话,片刻后才道:“他被那些坏乞丐往嘴里塞过脏泥……”
他不是凶狠,是害怕……
公孙琢玉闻言一顿,不自觉放缓语气:“你叫什名字?”
小姑娘声音讷讷:“阿秋。”
这名字太普通,府丫鬟就有三个叫阿秋的。
公孙琢玉问道:“你弟弟呢?”
小姑娘:“阿春……”
真是够简单的。
公孙琢玉没再问什,让小男孩靠着自己肩膀,轻拍着他的后背,力道也松缓来。等药温些,这才往他嘴里喂。
小男孩视线模糊,什也看不清,只是本能咬紧牙关。
公孙琢玉骗他:“张嘴,我喂你吃米糕。”
他的怀抱温暖又厚实,带着淡淡的松墨香,加声音温和,不自觉就让人卸下心防。小男孩牙关终于松了些许,灌入嘴里的却不是米糕,而是温热苦涩的药汁。
太苦了,他不想喝,
但太冷了,他还是喝。
公孙琢玉把一碗药都喂干净,然后摸了摸他的额头:“小孩,好点没?”
那怀抱太舒服,让人眼睛都不想睁,小男孩昏昏沉沉睡了过去,并未回应。阴沉的眉眼也显得乖巧起来。
公孙琢玉见状将他放回床,用被子捂严实,心想睡一觉发发汗应该就没事。嘱咐小桃好生照顾,自己则去了前院找公孙廉镜。
他仍满心以为这是个梦,想和父亲多待一会儿,然而直到太阳落山的时候,还没有醒过来。
公孙琢玉回自己房间,坐在门口的石阶上,心里有点郁闷。他该不会真的穿越吧,那岂不是还得科举做官,等个十年八年才能遇见杜陵春?
不是吧……
公孙琢玉忽然头疼,正犹豫着要不要撞柱子试试自己是不是在做梦,却听见身后传来一阵动静,一回头,却见那名小男孩不知何时走出来,正目光阴沉的看着自己——
当然也可能不是阴沉,对方眼神天生就这样。
公孙琢玉拍拍衣服,走到他面前蹲下:“小孩,怎么不进去躺着?”
小男孩盯着他,双手攥紧衣角,低下头去,不知道为什,就是不吭声。
公孙琢玉总觉得他很熟悉,说不来的那种,见状问道:“想找你姐姐?”
小男孩点头,虽是乞丐,却眉眼阴柔,秀气的像姑娘。
公孙琢玉见他光着脚,将他从地上抱了起来:“你姐姐在隔壁屋,我带你找她去。”
他是富贵公子,身上干干净净的白衣狐裘,熏着浅淡的香料,与脏兮兮的小乞丐格格不入。
公孙琢玉把自己的披风给他围上,去了隔壁,谁曾想小桃正在给阿秋洗澡,只得站在门外等候。他抱着那名小男孩,并未松手,隔着披风,摸了摸对方凹进去的肚腹:“饿不饿?”
小男孩身上气质尖锐,像刺猬般难以靠近,此刻却莫名乖顺了起来。他攥着公孙琢玉的衣领,声音沙哑的说了一个字:“饿。”
公孙琢玉问他:“想吃什,烧鸡还是烤鸭?”
小男孩静默半晌,抿唇小声说两个字:“米糕……”
公孙琢玉闻言一顿,意识看向他,越觉对方脏兮兮的脸有些熟悉,不自觉抬手将小男孩的衣襟往拉拉,却见对方脖颈间赫然有一点殷红的朱砂痣。
“……”
一阵冗长的静默过后,公孙琢玉终于慢半拍的出声:“哦,那就……”
他说:“那就吃米糕吧……”
外间飞雪吹入廊,将他白色的衣角吹得扬起一抹弧度。
公孙琢玉想起来了,
原来他们曾经见过。
不止是永靖七年的诏狱中,
还有江州大雪纷飞的旧年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