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思雅懒得跟余大庆大眼瞪小眼的,虽然她知道,一会儿知道了她带来的消息,余家人今年都会对她特别客气,但她不稀罕。
“这怎么行,是闺女重要还是打牌重要,你难得回来一次,你爸还在外面打牌像什么话。”胡桂花拉着余思雅坐下,又让香香出去叫人。
余思雅随便她,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坐下后,她从口袋里掏出两块钱,塞给胡桂花:“给你的零花钱,你看看想买什么自己买来吃。”
胡桂花捏着钱,有些感概:“思雅,就你对妈最好了。”也就她女儿时常碰面了,塞两块钱给她。
余思雅笑笑没说话,两块钱对她来说不算什么,是最低效的付出了,她的时间她的精力都比这两块值钱多了。
两人正说着话,姜美丽抱着小孩咋咋呼呼地跑回来了,一进门就喜气洋洋地说:“阳阳,看大姑来了,喊大姑!”
还不到一岁的孩子,哪会喊什么大姑啊。余思雅很少来余家,就算来顶多也是吃顿饭,坐一会儿就走了,小孩子对她很陌生,缩在姜美丽怀里盯着余思雅看。
余思雅笑了笑,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红包,塞到他的小手里:“阳阳,新年快乐。”
“哎呀,阳阳,还不快谢谢你大姑。”姜美丽高兴地说。
余思雅不想搭理她,笑了一下,又扭头跟胡桂花聊天去了。
姜美丽把孩子抱回了他们屋。
过了一会儿出来,脸色有些不好看,没了刚见面时的热情。
余思雅知道她是拆了红包,发现里面只包了两毛钱,心里不高兴。
余思雅也由着她去,现在乡下就这行情,大家走亲戚,给小孩子们包红包都是一毛两毛,很阔绰的人家才会包五毛一块的。她凭什么给姜美丽的儿子多包?
姜美丽再不高兴,顶多也就给她点脸色看,可她现在又不靠余家吃饭,姜美丽摆脸色对她也没影响,姜美丽只能自己生闷气。
见没人搭理她,姜美丽有点不高兴,抱着孩子坐在一旁不肯走,就想打听打听余思雅跟胡桂花说些什么。
胡桂花能说什么?不过是老生常谈,她的辈子就是男人、孩子,说来说去还是这两样。一到过年,她又开始说余思雅的婚事,催余思雅找人嫁了。
余思雅漫不经心地听着,敷衍地点点头。反正胡桂花也只能念叨两句。
说着话,余家其他人也都回来了。
看到余香香姐弟,余思雅各掏出一个红包,递给了他们:“香香,乐乐,新年快乐。”
两个孩子高兴地接过了红包。
余大庆见到这一幕,哼到:“都这么大了,跟你同辈的,你给什么红包,有点钱也不知道省着花。”
余思雅不跟他计较:“过年嘛,包个红包,就两毛钱,意思一下,大家跟着喜庆喜庆。”
见人来齐了,她直接说出今天来的最重要的事:“过完年我就不在公社担任妇联主任这个工作了。”
“啊,那你要去哪里?思雅,你不是干得好好的吗?怎么回事?”余家人一听说余思雅不当干部了,一个个都吓坏了。虽然余思雅去了公社后,他们也没沾到什么实质性的光,但有这么个女儿,有这么个妹妹,说出去也挺长脸的啊。更别提,余思雅每次都大包小包的拎着东西上门,还时常塞两块钱给胡桂花,包了余香香的学费了。
要是她不当官了,这些还能有吗?
余思雅竖起手掌:“你们不要着急,听我说嘛。以后我就专心在养殖场干活了,县里面已经任命我为养殖场的厂长。”
“这样啊,那就好,那就好。”余家人舒了口气。
姜美丽眼珠子转得快,旧事重提:“思雅,你现在都是厂长了,以后厂子里就你说了算,你能不能看在阳阳的面子上,帮你哥一把啊。”
余思雅好笑,姜美丽还真以为她生了一个祖宗啊,看小奶娃的面,真亏她说得出来。
“养殖场的招工不由我负责,要想进去按规章制度。”看到余家人的脸垮了下来,余思雅接着说,“虽然养殖场不行,但还有其他办法,我今天来就是跟你们说这个事的。我离开了公社,我的岗位就空了下来,但国辉是个男人,没法去妇联上班,我就找人跟县水泥厂换了一个工作岗位。过完年,国辉就去县水泥厂上班吧。”
惊喜来得太快,砸得余家人都懵了。
姜美丽最先反应过来,马上变脸,兴奋热情地说:“哎呀,思雅你真好,不愧是国辉的好妹妹,我就知道,你心肠最好了,一定不会不管自家人的。”
余国辉更是油嘴滑舌地说:“谢谢大妹,我就知道,你对哥哥最好了。大妹,你以后有什么事尽管找我,哥给你撑腰。”
还撑腰呢,别添麻烦就是好的了。
胡桂花和余大庆也都一脸开心地看着余思雅。显然这个消息比余思雅带什么礼物过来都让他们高兴。
等他们兴奋过后,余思雅才说:“国辉去了人家厂子里要好好干,不要给我丢脸。不然你要干得不好,最后被人开除了,我可管不了,那可是县里面的厂子。”
这会儿,县里、城里对乡下人来说都是好地方。余国辉也不管水泥厂是干什么的,高兴地说:“大妹你放心,我一定好好干,不给你丢脸。”
姜美丽看着丈夫兴奋得涨红的脸,脑子一转,苦兮兮地说:“国辉去了县里自然是好事,可咱们阳阳怎么办啊?以后就不能经常见到爸爸了,思雅,你看能不能把我也弄到县里面上班啊?这样我跟你哥两个人挣工资,家里就要宽裕得多了。”
胡桂花和余大庆听到这话,反应过来,皆一脸期盼地看着余思雅。
余思雅差点笑了,姜美丽可真是想得美,她这名字没取错。
“这个可不行,国辉的工作是拿我的工作指标去换的。我就一个人,只有一个工作指标,用了就没了,我也变不出来。现在工作多稀罕啊,人家厂子里职工子弟都安排不过来,哪里轮得到我。”余思雅直白地拒绝了,同时表明这个工作正大光明得来,以后也没了,让他们别想着走歪门邪道了。
胡桂花听了有点失望:“这样啊,那思雅也没办法了。好在你哥总算有工作了,咱们老余家也有个在县里吃国家粮的。”
余大庆一听也有道理,难得的替女儿说了句话:“工作是那么好弄的吗?国辉他家的,思雅为了国辉这工作没少费力气,这个事你别提了。”
姜美丽撇了撇嘴,果然,平时说得再好听,这媳妇儿还是比不上闺女。
最重要的事说了,余思雅也不想跟他们在这里东扯西扯浪费时间,遂站了起来说:“时间不早了,我得回去了。”
“思雅,你难得回来一趟,吃了饭再走吧。”胡桂花不舍地说。
余国辉也拍着胸口,积极地说:“大妹,吃过饭我送你。”
余思雅还是拒绝:“不用了,我还有点工作没忙完,得回家处理,以后再吃饭吧。今天过年,你们都出去玩吧,让香香送我就行了。”
现在她可是家里最有出息的人,又给余国辉弄到了工作,大家恨不得把她供起来,这点小要求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胡桂花恋恋不舍地松开了余思雅的人,进门捡了十个鸡蛋,递给余香香:“你去送送你姐。”
余香香高兴地拿着鸡蛋拉着余思雅:“姐,咱们走。”
余思雅含笑跟众人道了别,然后一起出了家门,边走边问:“香香,你成绩怎么样?能考上高中吗?”
还有半学期,三个孩子都要考高中了。
余香香心里没底:“我,姐,我也不知道。”
“尽力吧,要是没考上,再念一年,姐支持你。”余思雅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这么小的姑娘,不念书干什么?回家带孩子吗?
余香香没想到余思雅一点责怪她的意思都没有,还说让她继续念,感激极了:“谢谢姐。”
“傻姑娘,好好念书吧,咱们这样的家庭,只有念书能让你摆脱命运。”这是余思雅的真心话,如果余香香不念书,回家要不了两年,就会有人给她说对象,然后嫁人,生孩子,像胡桂花一样过一生,唯一好点的可能是她会去养殖场做工人,不用种地。
余香香还有些懵懂,她长这么大,连县城都没去过,最远的就是去公社,对外面的世界一无所知,脑子里自然也就没强烈的走出去的欲望。
因而她只是乖巧地说:“我听姐的。”
余思雅笑了笑,从口袋里掏出拿两把奶糖塞给了她:“拿回去跟小弟分了,这是省城百货公司卖的奶糖,沪市生产的,别让爸妈知道。另外,这一块钱是给你买纸笔日用品的,你藏好了。”
这么大的女孩子,身上是应该有点零花钱了,不然连月经要用到的纸都买不起。余思雅还记得自己第一次来初潮的时候,没有钱,买不起卫生巾,特别狼狈,现在想起来都还很难堪,她不希望这种事也发生在余香香身上。
余香香吸了吸鼻子:“姐,我长大了会报答你的。”
“傻姑娘,这对姐来说不算什么。回头你跟小弟说,让他也好好念书,如果他能考上高中,我也给他出学费和生活费。回去吧,不用送我了。”余思雅拍了拍她的肩。
余香香咬住唇,点了点头,却没走,只是说:“姐,你先走,我看着你走。”
余思雅不跟她争这个,笑了笑,拎着鸡蛋大步往清河村的方向走去,直到翻上了一座山,她回头,看到余香香还站在那里,化为了一个指头大的小点。她朝余香香挥了挥手,头也不回的下了山。
余思雅以为今年会跟去年一样,一家人吃了饭,然后围着炉子烤烤火,守守岁就过去了。
谁知道吃了年夜饭,沈红英姐弟俩竟然要拉她出门,沈建东还提了满满一篮子出来。
余思雅诧异地看着他:“你这是要干什么?大年夜都要去卖瓜子吗?”
沈建东嘿嘿笑:“今天不少孩子领了压岁钱,瓜子肯定好卖,嫂子,咱们走吧。你跟红英看电影,我去卖瓜子,卖完了咱们就一起回家。”
真是个财迷。
余思雅对沈建东大年三十都不忘卖瓜子是服气的,要是能保持这种势头和干劲,他不愁闯不出一片天地来。
孩子愿意去闯,愿意去奋斗,余思雅一贯支持。
“好,今天晚上在什么地方放电影?”
沈建东早打听清楚了:“今天轮到去公社放了,就在小学的操场里,咱们快点去,还能占个好点的位置。”
都看三十场了还没生厌吗?
等余思雅到了小学,看到乌压压的一大片人,发现他们还真没看厌,不止公社所在的大队来了不少人,临近几个大队也来了不少社员。电影还没开始放,小孩子们欢快地拿出糖果和饼干、炒熟的花生瓜子在操场里交换。
住在公社的干部们更是全家出动,就这么一会儿功夫,余思雅就碰到了好几个熟人。孩子们一起玩,大人们则站在一边聊天。
等天色完全暗了下来,放映的师傅开始播放电影了。
今晚播放的影片是一部彩色电影《闪闪的红星》,讲述少年英雄潘冬子的故事。
小孩子们特别喜欢看这个,随着音乐声响起,大家都安静了下来。对于这种老电影,余思雅不是很感兴趣,她现在对沈建东的买卖更感兴趣。
“红英,你坐在这里看电影吧,我去看看建东的瓜子卖得怎么样了。”余思雅轻轻拍了一下沈红英,跟她交代过后就慢慢退出了人群。
余思雅走到人群的后方,总算看到了沈建东。
他坐在斜后方,电影的光模模糊糊能照到地方,面前摆了一个篮子,里面放着一包一包的瓜子。他旁边还有个男孩子,面前也放着一只篮子,里面也是用报纸包着的零食。
看到余思雅过来,那男孩立即说:“姐姐,买花生吗?炒花生,又香又脆,可好吃了。”
沈建东拽了他一把:“这是我嫂子。”
然后又对余思雅说:“嫂子,你不看电影吗?”
余思雅笑着说:“我来看看你们卖得怎么样了。”
先前那男孩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脑袋,将抓起一包花生递给余思雅:“建东他嫂子,你尝尝我的花生。”
余思雅接过,笑道:“多少钱,也是五分钱一包吗?”
那孩子立即摇头:“不要钱,你是自己人。”
“那怎么行,你们现在是做买卖,谁来都不能吃白食。不然这里到处都是你们的亲戚同学小伙伴,把规矩坏了,你们以后还怎么挣钱?”余思雅掏出一毛钱递给他,“不用找了,再给我一包瓜子吧。”
沈建东塞了一包瓜子给她:“郭峰,我嫂子说得对,把钱收着。”
余思雅买了瓜子和花生也没走,就站在他们后面,满吞吞地磕了起来,一边磕一边看这两个孩子是怎么做买卖的。
别说,两人年纪虽然不大,但挺豁得出去的,见人就推销,一点都不胆怯。
可能是他们每场电影几乎都跑过来卖瓜子,大家已经对他们挺熟的了,电影中途就有站在后面没位置的人跑过来买瓜子。
一场电影下来,他们篮子里的东西卖出去了大半。
但两人还是不大甘心:“今天过年,好多人自己揣了瓜子和糖出来,买东西的人都少了。”
余思雅笑了:“你们已经做得不错了,散场了,走吧,回去了。”
路上,余思雅好奇问沈建东:“这个月,你卖瓜子挣了多少钱?”
沈建东得意洋洋地看着余思雅和沈红英:“你们猜!”
沈红英凭直觉说了一个数字:“五块钱。”
余思雅也配合地说道:“我猜十五块。”
“你们都猜错了,我挣了29.6毛钱!”沈建东兴奋地说道。
沈红英吓了一跳:“这么多,卖瓜子这么挣钱吗?”
余思雅倒是不奇怪,沈建东他们做的毕竟是独门买卖,别看五分钱一份不贵,但架不住量多啊。
“建东还真是能干!”余思雅赞道。
回到家,余思雅给两个孩子照惯例发了一块钱的红包,然后说道:“很晚了,睡觉吧。”
沈建东放下篮子,兴奋地说:“你们等我一下。”
他蹬蹬蹬地跑回了屋里,过了一分钟又跑了出来,将两个红包塞到余思雅和沈红英手里,得意洋洋地说:“嫂子,姐,我也给你们发红包。”
余思雅捏了一下,分量不轻:“我能拆开看看吗?”
沈建东点头,她拆开红包,里面是五张一块钱的纸币。
“小伙子挺大方嘛!”
沈红英觉得自己是姐姐却还收弟弟这么大的红包,有点不好意思:“建东,我不能要,这是你辛苦挣的,你自己拿着吧。”
“给你的,你就拿着,你攒着做嫁妆,我以后还能挣很多钱,给你们攒很多嫁妆,让你们风风光光地嫁出去。”沈建东拍着胸口,豪气万分。
这小家伙太有意思了,余思雅捏着红包笑得乐不可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