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燕啄泥时,易缜择了个风和日丽的日子悄悄启程,身边仅带了十数名换做便装的侍卫。
他之前向青帝请求,执意要离开京中,准备寻一处小地方任个闲职,这一身的富贵荣华都情愿舍却,更是推却了前来试探的数门提亲。惹得青帝数次动怒,君臣之间颇有些不愉快。
虽然后来青帝拗不过他再三相求,最终还是如了燕淄侯的心愿,放他自去。但想必青帝心里始终是有些很不痛快,又有那个人敢在这个时候公然地来送他。
少了应酬,易缜却也落得轻松,一行人不声不响地出了南门,道上行人往来不绝,不时能见到不少结伴出游踏青的。易缜便吩咐不必急着赶路,且信马由缰缓缓徐行。
这时节正是扬春三月,桃李始发,枝头新绿乍吐,一派欣欣向荣景象,道旁古树苍弘,草木葱荣里夹杂着盛放的各色野花,偶尔还能见到一两处山泉流过,这景致也颇有些可观之处。
秦疏病后体虚,比一般人更为畏寒怕冷,别人已经换上轻薄的春衫,他身上穿着仍旧是厚实的袄子。
易缜往他身上瞧了瞧,见秦疏从头到脚都包得严严实实,圆滚滚像只小熊一般。脸上略略有些红润。而此时微风和暖,吹也吹也是无妨的,这才打起帘子,一路指点些新奇有趣的地方给他看。
身后数名结伴出游的华衣青年纵马而来,一路嬉笑着赶上前去。其中一人不经意间回过头来,正巧瞧见易缜,不由得微微一怔,再往前奔出一段路,寻了个借口,推说忘了东西,也不顾几名伙伴责怪,掉头折了回去。
眼见已经看不到身后几人的身影,他这才在道旁下了马。
侯着易缜一行人过来,恭恭敬敬一拱手道:“侯爷。”
易缜方才自然瞧见几人过去,却也并没有多加留意。他此时身上穿的是一身寻常衣裳。猛听得人称呼自己侯爷,这才定眼朝道边之人细看。
这人正是差点做了郡马的李明海。当日广平郡主遇害,他这郡马因此也跟着泡了汤。
青帝在震怒的同时,对广平郡主同他着力忧抚,大加赏赐不说,还替他着落了另一门亲事,亲自赠婚,这是无上的荣耀不说。对方是户部尚书的千金,身份比起郡主虽然不如,但据说性情温婉恬静,知书识礼,从娶妻的角度来说再合适不过,比起骄蛮任性的郡主实在是要强上一些。
他也算是因祸得福,因此几个月不见,此时眉目间已然有些意气风发。
两人平时也不过点头之交,谈不上有什么交情。此时易缜见他见过礼之后,仍站在那儿不肯动,似乎还有些话想说。想到自己此番出京的时期,一来没几个人知晓,二来旁人也要顾及到青帝的喜怒,无一人方便前来相送。他却在此时不加避讳。
易缜心下微微一动,想了想,叮嘱了秦疏几句,步下马车朝李明海走去。走近前仔细一看,这人五官端正,颇有些气宇轩昂。
易缜笑道:“这还没来得及恭喜李兄。鲜衣怒马,好不快活。”
李明海听出他话中意思,露出几名尴尬的神色来,顿了一顿问道:“侯爷今日出京么?”他微微皱着眉,最终还是忍不住轻声叹息:“侯爷有大好的前途,又何必如此。陛下虽然动怒,那还不是为侯爷痛心之故。”
这话之前早已经有无数人劝过易缜,他早听得耳熟能详,只是李明海这劝却与别说有些不同,与其说是劝,倒不如说是感慨的成分居多。
易缜不禁莞尔:“人各有志,你也不是俗人,就不必复述那些说词。”
他出生在贵胄之家,先帝和青帝都对他颇多照拂,人生可谓顺遂之极。在这二十年里享的荣华富贵,是旁人努力一辈子都无法抵及的高度。可细想来,他这二十年的日子没多少风波坎坷,却也不见得有多快意,反正是此时一旦将心境放开,只觉天高海阔,竟是说不出的畅快磊落。这此中滋味,并非三言两语便能说外人明白,他也懒得去详说。
李明海是聪明人,稍一沉默,轻声道:“侯爷既如此想,旁人也明白不得。然而侯爷一旦离了京,太子却失了最为有助的扶持,实在不是什么善事。侯爷就算为大局着想,也不但如此草率。”
易缜微微一怔。耳听得李明海轻声叹道:“太子虽比不得当今陛下,能听得进臣子进言,这也足够了。若是得良臣相辅,也能保百姓一世太平,不失为明君。”
易缜早知道青帝着意拢络此人,这人在追名逐利之外,必须还得是个明白人,有其可用之处。此时听他一言,倒也算是交浅言深,不由得对他高看一眼,沉默片刻,拍着他的肩道:“辅佐太子,还是要靠李兄这样的人才是正途。李兄是难得的明白人,还请对太子多多照应一些。”
话已至此,李明海也知道他心中早有决断,岂是自己几句话说得动的。当下唯有苦笑,又问及易缜的去处。易缜绝意不愿再受人喧扰,此去的行踪就是朝中大臣也无人知晓。然而想一想,却还是告诉了他,只是叮嘱他不要胡乱说出去。
李明海也是个守诺之人,此后不时书信往来,向他说些太子近况京中动向,两人倒成了朋友,这是后话不提。
易缜想起一事,遇害当时,李明海也是见过小黑的,终于忍不住问起当时情形。李明海回想起那场祸事,仍旧心有余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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