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片刻,元彻已荡的和秋千顶齐平。
雁卿就有些惊讶。觉着旁的不说,太子的基本功还是很扎实的——荡秋千也能看出人的协调能力来,而且还考校胆量。譬如月娘这样连蹴都蹴不起来的,就算你教她武艺,她也学不好。
元彻蹴起来了,却又觉得无趣。看雁卿姊妹玩得开心,他还以为是多有趣的东西呢。
很快就停了下来,看雁卿一个人站在秋千边上,就道,“你坐下,我来推你。”
雁卿:你还没完没了了啊!
就说,“我已经玩过了,不想再玩。”
元彻就微微眯起眼睛,道,“实则你是不想和我一起玩吧。”
雁卿心想,你也知道呀。就说,“反正我今天不想玩了。”
元彻心情本来就不好,此刻越发阴暗烦躁。就一踢秋千板,道,“你玩是不玩!”
那秋千被他踢得乱转。
雁卿就退了一步。素日里她对着元彻便如坚冰一般,今日难得有涓涓细流自冰上融化了,却立刻又冰封起来。
——她能觉出元彻那一脚实则是想踢在她身上的。早敏锐的退了一步,防备又沉默的瞪着元彻。
元彻发了火,见雁卿目光又冷,也十分的懊悔。然而心底的烦躁也是真的。
片刻后他还是将烦躁暂搁下,去挽回雁卿。耐心道,“你就能和那小丫头一道玩——莫非她比我还尊贵?”
雁卿就道,“不敢……只不过她是我妹妹,和我更亲近些罢了。”
“妹妹”二字正戳中了元彻的软肋——他心里父母对子女的爱护尚且有限,何况兄弟?兄弟分明就是为抢夺而生的,年幼时抢夺父母的疼爱,年长后抢夺父母的产业。
不过他并不觉得自己说了雁卿就能认可。
便只道,“你还真是天真无邪。”又道,“我没有兄弟一起玩耍,只好和你玩。你就当是待客之道,待我友善亲近些,不行吗?”
雁卿想了一会儿……却找不出半点拒绝的理由。
就道,“那你得保证,以后再不欺负我和月娘了——尤其不能再对月娘动粗。”
元彻说,“我保证。”
雁卿只能说,“那好吧。”
两个人便一起荡秋千玩。雁卿坐着,元彻从后头推她。雁卿觉得很不自在,因为在她心里,这是月娘那种不会蹴秋千的姑娘的玩法——何况后头推她的还是那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疯魔起来的太子殿下。
不过一时有风拂面而来,嗅着满园花香,看到景色倏然远近。便也觉得没那么不好了。
元彻却很快就甩手不推了,道,“这有什么好玩的,看你推了半天。”
秋千并没那么快停下。雁卿也不在意,就道,“是你不爱玩罢了。”
元彻听她语带笑意,不觉便去看她。见她面容轻快,衣衫随风,光影流转,心口就砰砰的跳。一时她衣上宫绦拂过了,元彻嗅到干净的馨香,不觉便伸手去留。
雁卿只觉得腰上一紧,秋千不曾荡到顶便被拽了回去。慌忙回头去看,就见秋千向着元彻撞去,忙道,“躲开。”
……元彻还拽着她的宫绦,也觉出力度不对,却已躲避不急。那秋千带着雁卿囫囵的撞到他身上去。虽他反应敏捷,顺着力道往后退了一步。然而还是被撞倒在地上。
雁卿忙跳下来去扶他,问,“伤到哪里了?”
——其实哪里都没伤到,就是手背让秋千板擦了一下,有些辣辣的疼罢了。不过元彻还是头一回见她为自己焦虑关切的模样,就又哼唧起来,道,“我的胳膊……好像被你给撞断了。”
雁卿忙就起身,说,“你别动,我去叫人。”
元彻又一把拉住了她腰上宫绦,道,“才撞了我就想跑吗?”见雁卿没反应过来,就弯了眼睛道,“你给我吹吹,我就不和你计较了。”
雁卿再迟钝,片刻后也回味过来——太子这混蛋竟是在调戏她。
就恼火的一拽宫绦,道,“你放开!不然我叫人了。”
元彻就似笑非笑的,“你叫啊。”
雁卿气得都想抬脚踹他了——怎么有这么不要脸的人啊!
不过元彻本意也不是要调戏雁卿。
此刻晓得雁卿也会关心他的,心里最后的防备终于也卸下来了。就道,“我逗你玩的——你别叫人了,我就想和你说说话罢了。”
雁卿本想顶回去,可元徵已挽了袖子查看伤势。雁卿见他雪白的手臂上一道通红的血印子,就知道他是真被撞疼了。
对着伤患,自然就发不起脾气来了。便停了脚步。
元彻随意吹了吹那红印子,就道,“我不明白,你为什么对那个月娘这么好。又不是一个娘生的,且她还爱哭,会示弱,总招惹麻烦——你身旁的人肯定都更疼爱她吧?”
雁卿就道,“你不要挑拨离间。”
元彻冷笑一声,“我哪句说错了?就没见过你这么蠢的人,她抢了你该得的东西,你还欢天喜地的给她送上去。”
雁卿就有些恼火,道,“她没有抢我的东西——你怎么总觉得旁人会抢了你的似的?”
元彻道,“因为他们心里肯定想抢的。”他就目光灼灼的盯着雁卿,嘲讽道,“还是说她阿娘没和你阿娘抢你阿爹?我猜她跟她阿娘一样一样的,生得又美,又柔弱爱撒娇,整天装得可怜兮兮的,想尽办法霸着你阿爹——你可真没良心啊,都不替你阿娘着想。”又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道,“哦,对了,你阿娘已经将她阿娘打残卖掉了。你阿娘倒是个聪明人,心狠手辣,干脆利落,比你强多了。”
雁卿是真恼火了,可大人间的事她并不懂。且元彻说的那些也真都是事实。她就只涨红了脸瞪着元彻,又想维护她阿娘,又庆幸自己先将月娘遣开了。
待要开口时,却见元彻睫毛一垂,那琥珀色的流光含在眼睛里,一时竟流露出孤狼——弃犬般的神色来。
就听元彻说,“那个时候你有没有替你阿娘难过过?”片刻后又自嘲,“也是,你难过什么?你阿娘还活着,你当然不用怕旁人鸠占鹊巢。”
雁卿心口就一撞,懵懵懂懂的想起大人们议论纷纷的“皇帝要立后”的消息。
片刻后才意识到,皇后就是元彻的阿娘。
她已心生同情,可竟想不出一句能安慰元徵的话。
好一会儿才想起什么来,就蹲下来托了元彻的手臂,从怀里掏出个小木盒子来打开,挑了莹绿色的脂膏给他抹在那红印子上——那是楼姑姑才送她的薄荷膏。
抹完了她依旧不知道该说什么,就又轻轻的给他吹了吹。
而后抬头巴巴的问,“好些了吗?”
元彻愣了片刻,用力的将手臂抽回去,道,“让你吹你还真吹啊。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吗,这么轻薄,你也不害臊!蠢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