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夫灯的光亮想必也会引来这黑沉沉的海底的某些居民。可转而一想不对,如果它们因被灯光吸引而向我们靠近,那么至少要离开我们一段令狩猎者感到遗憾的距离。曾有好几次,我看见尼摩艇长停下来,举枪瞄准。可瞄了一会儿以后,他又把枪收了起来,继续行走。
最终,大约到四点钟左右,我们结束了这次妙不可言的海底徒步旅行。我们眼前矗立着一座座壮丽的岩壁,宏伟壮观,花岗岩的峭壁上有阴暗的岩洞可见,但就是没有可以攀登的坡道。这就是克雷斯波岛礁岩的轮廓。这就是陆地。
尼摩艇长突然停了下来。他向我们做了一个停止的手势。此时,尽管我很想翻越这座悬崖,但也不得不停止了脚步。尼摩艇长的领地到此为止,他不愿越雷池一步。再向前走,那便是他再也不愿涉足的那部分地球。
我们开始往回走。尼摩艇长仍然走在我们这支队伍的前列,带领着我们勇往直前。我似乎觉得,我们不是从原路折回鹦鹉螺号。我们走的是一条捷径,道路崎岖难走,但却能迅速接近海面。不过,返回海洋浅层不能太快,不然的话,人的机体会因减压过快而导致严重的功能紊乱,从而给潜水者造成致命的内伤。很快,重新又出现了光明,而且越来越亮。同时,太阳已经离开海平面很近,阳光的折射又给水下物体蒙上了艳丽的七彩。
在海平面以下十米深的地方,我们行走在一大群各种各样的小鱼中间。它们比天空里的小鸟还要多,而且更加灵巧。不过,我们的视野里还没有出现任何值得我们开枪射击的水生猎物。
就在这时,我见到艇长迅速将枪托抵在肩膀上,在瞄准一个正在灌木丛中晃动的物体。我听到了一声轻微的子弹呼啸声,一只动物便在几步之外应声倒地。
这是一只漂亮的海獭,一只水生动物,海洋中唯一的四足兽。这只海獭足有1.5米长,想必非常值钱。这只海獭背上长着栗褐色的毛,肚皮呈银白色。这是一块人见人爱的裘皮。这种裘皮在俄罗斯和中国市场上十分抢手,柔软光泽,少说也值2000法郎。我非常欣赏这种珍稀哺乳类动物,圆脑袋,小耳朵,圆眼睛,像猫一样的白髭须,蹼足带趾,毛茸茸的尾巴。由于猎人的追击围捕,这种珍贵的食肉动物已经变得极其稀少,主要躲藏在太平洋的北极圈里。即使在那里,它们也濒临灭绝。
尼摩艇长的同伴前去捡起他们的猎物,扛在自己肩上,我们继续赶路。
我们在平坦的沙滩上行走了整整一个小时。沙滩常常上升到距离海面不足两米的水层。因此,我也常常看见我们自己清晰地映现在水中的倒影。在我们的头顶上有一群同样的人重复着我们的动作和姿势。各方面都相似,只有一点不同:他们走路时两脚朝天,脑袋向下。
另外还有一个视觉效果值得一提。云朵在天上飘过,聚散迅速;但仔细一想,我便明白,这所谓的云朵只不过是高低不一的海面涌浪,我甚至还看到被打碎的浪峰掀起白沫四溅的浪花。倒影还没有清晰到显现在我们头顶上飞翔的海燕的程度,而我却为海燕灵巧地从海面上掠过的高超本领惊讶不已。
就在这个时候,我亲眼目睹了会让一名猎手心弦颤动的射击表演:一只展翅飞翔的大海鸟那么清晰可见,滑翔向我们飞来。当海鸟距离波涛只有几米时,尼摩艇长的同伴举枪便射,海鸟立马跌落在这位身手不凡的神枪手近旁,被他一把捉住。这是一只非常美丽的信天翁,远洋罕见的鸟种。
我们的远足并没有因这一插曲而中止。我们整整行走了两个小时,时而行进在平坦的沙地上,时而穿越难走的鲜苔草地。说实在的,我已经疲惫不堪,寸步难移。此时,我隐约看见半海里之外有一道朦胧的光线撕破了海底的黑暗。这是鹦鹉螺号潜艇的舷灯发出的光亮。要不了二十分钟,我们就可以返回潜艇。回到潜艇上,我就能呼吸自如了,因为我觉得储气罐里的氧气已经不多了。可是,我没有料到一个意外的遭遇耽误了我们返回潜艇的时间。
我走在尼摩艇长的身后,大约距离20来步远。我见他突然后转向我走来。他用他那双力大无比的手将我按倒在地,而他的同伴也对龚赛伊采取了相同的行动。开始,我对这起突如其来的袭击感到莫名其妙。不过,当我看到艇长也躺倒在我身旁,一动不动时,我也就放下心来。
我就这样躺在地上,正好躲在鲜苔丛后面。我发现有几个庞然大物从我们旁边游过,发出巨大的响声,同时还有磷光闪烁。
我的血都要凝固了。我已经辨认出来,这是凶猛异常的角鲨,我们正受到它们的威胁。这是一对火鲛,鲨鱼中最可怕的一种,尾巴硕大,目光暗淡无神,通过吻周围的小孔分泌出一种含磷的物质。这种火鲛力大无比,凶残异常。它们像铁一样坚硬的牙床可以轻而易举地把整个人咬成肉酱!我不知道龚赛伊是否正忙着给它们分类。而我此时却不是用一个博物学家的科学眼光,而是以一个危在旦夕的遇难者的恐惧目光,正在观察它们银白色的肚子和长满利牙的血盆大口。
非常幸运,这两条贪食的鲨鱼目光迟钝。它们从我们旁边游过,甚至连浅褐色的鱼鳍擦到我们,也没有发现我们。我们奇迹般地躲过了此劫。毫无疑问,在海里遇到角鲨比在深山老林碰到老虎还要危险。
半小时以后,在鹦鹉螺号舷灯的引导下,我们回到了鹦鹉螺号停泊的水域。潜艇的外层舱门依然开着。我们进入第一间小舱后,尼摩艇长便把门关上。接着,他按了一下电钮。我听到潜艇上的水泵开始运转起来,我觉得自己周围的水在下降。没过多久,小舱里的水就全抽干了。这时,里层舱门打开了。于是,我们回到了更衣室。
在更衣室里,我们有些费力地脱下了潜水服。等回到自己的房舱,我已经精疲力竭,瞌睡难忍,饥饿不堪,几乎要昏倒,但同时又仍然完全沉浸在这次出人意料的海底远足的回味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