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遇
冬天, 天色很快暗下来,唐师师提着灯笼回到蒹葭院, 丫鬟们一拥而上, 伺候着唐师师解披风,换室内衣服。
杜鹃一边给唐师师整理衣襟,一边抱怨道:“新婚三天无大小, 县令爷结婚还放九天假呢, 这才是第二天,姑娘就要去忙。”
唐师师失笑:“是世子成婚, 又不是我成婚, 我放什么假?这是王爷的决定, 少说两句吧。”
杜鹃也只是腹诽两句, 哪敢真的质疑赵承钧的决定。唐师师换上了室内穿的软底鞋, 穿了身轻薄的家常袄裙, 杜鹃问:“姑娘,晚膳给您备着呢,您现在传还是歇一会再传?”
唐师师想了想, 说:“现在就传吧。”
“是。”
杜鹃领着丫鬟去布置饭桌, 唐师师撸了会小狐狸, 不急不忙去饭厅吃饭。
唐师师自己院里虽然有小厨房, 但是开灶太麻烦, 唐师师也没有胆量给自己开小灶,所以她一直跟着大厨房吃。王府中事事都有定例, 什么身份配什么待遇, 每月月例银子有多少, 每膳能点几个菜,每季度做几身新衣服, 都是规定好的。以唐师师的身份,月俸十两,早中晚每餐四菜一汤,衣裳每季度四身,逢年过节会打新首饰。
如果四身衣服不够穿,或者想吃其他菜,就要自己花钱去和针线房、厨房打点。事实上,对于内宅女眷来说,依靠公中份例,那是绝对不够用的。
口腹之欲暂且不说,仅说穿搭,谁能一个季度只穿四身衣服?就算单品来回调替着穿,也太寒酸了。
更别说,宫廷这十个美人还攀比成风,要是谁穿了重复的衣服,保准被嘲笑死。
其实并不是唐师师的份例低,相反,她的待遇已经是府中独一份了,每月供奉已经和彤秀姑姑持平。当然,彤秀管了多年内务,私底下的油水另外算,但是两人明面上俸禄等级是一样的。
唐师师都这样,至于纪心娴几人更是远远不及。纪心娴等人入宫时,家里给她们准备了丰厚的私银,现在她们还能靠老本撑着,等再过段时间,恐怕就捉襟见肘了。
所以,女子才对管家权耿耿于怀。毕竟谁管家,谁就捏着钱财人脉,别管男人嘴里怎么说,自己手里有钱才是真的。
唐师师坐到桌前,发现上面放着六道菜肴。唐师师扫了眼,问:“怎么多了一个?”
“姑娘,这是大厨房今日送来的甜点。他们说最近庄子上送来的牛乳新鲜,就给姑娘做了道乳酪,请姑娘尝尝。”
唐师师笑:“杨妈妈客气了,明日大厨房的人再来的时候,替我谢过杨妈妈。”
总管厨房的人叫杨婆子,惯会踩高捧低,如今唐师师风头正盛,她每日变着法讨好唐师师。每个人份例虽然是规定好的,但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只要大厨房想,有的是变通法子。
唐师师份例中的四道菜,样样精致盛大,碟碟盏盏算起来绝不止四道。不仅如此,杨婆子还时不时来给唐师师送点心、甜品、时令生鲜,这可远远超过份例了。
唐师师感叹,难怪无论宫廷还是后宅,每个女人都想往上爬。被讨好和被忽视,实在差太多了。
曾经唐师师是被忽视的那个,她在唐家衣食住行虽然不缺,可是样样都是别人挑剩下的。苏氏和唐燕燕母女捏着管家权,每次无论唐师师要什么,苏氏总是以“公中钱不够”、“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等理由推回来,有时候,甚至连林婉兮的药材都克扣。
而现在呢,王府衣料首饰每次都是先送来给唐师师过目,等唐师师挑完了,才会送给另外几人。生鲜蔬果先紧着唐师师,她一句话没吩咐,大厨房甚至会主动送点心来。
果然啊,被人讨好的滋味,只要尝试过一次,就不想再放开。
唐师师笑了笑,说:“难得他们有心,盛一碗过来吧。”
“是。”杜鹃应了一声,舀了碗乳酪,放到唐师师面前。唐师师搅动,尝了一小勺,甜而不腻,奶香酥软,做得很好。
唐师师放下勺子,说:“不错。她怎么想起来给我送东西?”
杜鹃给唐师师布菜,闻言,随口道:“谁知道呢,可能是今日世子妃大刀阔斧清理人手,把他们吓到了吧。厨房总管可是肥差,杨婆子不知道捞了多少油水,如今世子妃接手中馈,杨婆子怕查到她身上,提前来讨好姑娘也说得通。”
唐师师吃了一口豆腐,问:“世子妃?”
“对啊,姑娘,您今日在书房,不知道府中发生了大事。世子妃抬了两个人当妾,下午时召集全王府的下人,好生训斥了一通,说是要肃整门风,整顿纪律。世子妃还说她这个人有功必赏,有过必罚,绝不会放过偷奸耍滑、混吃等死的人。”
唐师师嗯了一声,说:“这么巧,我就是偷奸耍滑、混吃等死的那一波人。”
“姑娘您说什么呢。”杜鹃笑道,“您在王爷书房当差,连世子大婚都不歇假,多受重用啊!您身担要职,模样又一等一的好,姑娘的福气还在后头呢。”
唐师师呵呵一笑,并不说话。不知道为什么王府中人都觉得她在书房特别受重用,她是个女子,还是姚太后送来的女子,可能会被靖王信任吗?
不可能的。她在书房里,每日抄着根本没有用处的书,只是拖时间罢了。机械,重复,永无出头之日,还全年无休,不允许迟到早退。
唐师师心里苦,可是她却没法说。
杜鹃一边给唐师师夹菜,一边试探地问:“姑娘,世子妃抬了周美人和任美人为妾。我们要不要送些贺礼过去?”
“贺什么?贺她们给世子当妾吗?”唐师师用帕子擦了下嘴角,慢慢说道,“不要管宜年院的事,无论抬谁,宠谁,都有世子妃做主,和我们没关系。世子妃如今是王府的新主子,一朝天子一朝臣,许多事情都和以前不一样了。你们都安生些,专注自己的事,不要出去寻衅挑事,世子妃无论安排什么,都应下,知道吗?”
杜鹃一听唐师师的话音就明白这不是玩笑,她束起手,恭顺应道:“遵命。”
晚上夜深人静时,唐师师翻书,看到了新的剧情。原书中,卢雨霏也早早进门了,而且一进府就大刀阔斧,雄心勃勃。赵子询有新鲜感在,对卢雨霏还算礼遇,卢雨霏在大婚第二天就连着抬了两个妾,明为贤惠大度,实则用任钰君分周舜华的宠,挑拨她们两人的关系。
卢雨霏确实成功了,任钰君和周舜华越来越生疏,再也回不到当初。然而卢雨霏此举无异于饮鸩止渴,纳妾开了一个头,之后就再也止不住。妾室分薄了周舜华的宠爱,同样分薄了她的。
这是周舜华最艰难的一段时间,她经历了从贵女到妾室的巨大落差,生活用度被卢雨霏暗暗克扣,最好的姐妹成了捅向她的尖刀,最可怕的是,连赵子询对她也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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