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一人降落至大是非山中。
这一座竖亥难以丈量的不敬是非之山,就在他的双足之下,落脚一步,降下百丈!
距离那天,也就更远百丈。
万数生灵白骨心血堆积生长的巨山,在他一步步碾压之下,缩地成寸。
他就像一个山中的公子游客,手不沾血,闲庭散步,胸中自有成竹。
除了顺手取走那个少年性命,期间山中生灵,他并未再夺去任何一道性命,只是一步一步将山逼踏至属于它的地方。
应龙足以冻结灭日的龙霜气息蔓延至他的脚底下,却丝毫无法阻挡他的脚步。
那霜雪寒意宛若向他臣服的子民,一旦近他周身三尺范围,纵然寒意未散,却也不敢释放丝毫冻杀威力,小心敛去杀机龙威。
当山巅沉没于苍穹夜色的云层之下,回归与人间,与群山并立。
在绝对冬寒的寒山世界里,被星光映照出死亡的冰川银白之色。
他一袭黑衣,也就成了这一片天地里唯一颜色。
脚步不停,是非犯下触神大罪,若是不将此山踩踏至炼狱之中,那便不算完成任务。
脚步未歇,仿佛这世间没有任何事物能够阻拦他的脚步,以及应龙的屠怒。
就在这时,远山漫出一片火光。
一片红白相应的火光,焚出十里红莲潋滟。
冰寒的世界了,一簇簇红白辉映的火莲在夜色寒霜之中开得灿烂。
他脚步微微一顿,微顿片刻后,继续前行。
漆黑似渊的眸子里,倒映出一片火光,似是将他眸子映出了几分人间暖意来。
那是灵魂之火。
他虽觉得这火莲,开得极是好看,却难入他的世界,动摇他心。
冻霜不再蔓延屠怒。
群山之上比高山还要巍峨壮观的银白巨龙盘旋于空。
龙瞳出神怔怔地看着这一片十里红莲,威仪无情的龙目之中,似是被这火光焚耀出了一些其他的东西。
例如……感动。
他没有理会应龙违抗命令的大不敬之举,正如他方才所言,当他松开手中缰绳,收起金车的那一瞬。
他们便已经自由。
再行十里。
前方被火光驱散的黑暗里,慢慢渗透出一道单薄消瘦的红色身影。
少女手中撑着一把凡间很常见的竹伞,遮住她周身上方的一寸人间夜色。
她生了一副苍白的容颜,唇畔没有多少血色,但并非是因为死亡带来的恐惧而造成的苍白,宛若生来便是如此一个苍白的人儿。
秋意甚浓的暮色里,万籁静寂。
也许是从未见过哪个弱小的花灵,能够如此堂而皇之地拦住他的去路。
他那双漆黑的眼瞳里,多出了方才在山巅之上不曾有的趣意。
所以他停下了脚步,平静地看着红衣少女沐浴着火光的姽婳静好模样。
少女也定定地凝望着他,平淡的眉间似含千山万水般的缥缈。
她朝他微微一笑,笑容苍白得十分好看,她问:“想看一场人间繁华落雨吗?”
少女漆黑如镜的眼瞳里,清晰倒映出他古井无波的面容。
心是冷漠的,可不知为何,看到那张苍白莫名熟悉的容颜,隔着万古岁月的另一个灵魂,喉间微微咽滞。
幻境崩塌,红衣模糊,潋滟出的红莲火光,霜重寒意。
一重重景色皆好似水中月被人用石子惊乱,泛出一重重涟漪,四散开来。
手中的卷轴光阴回溯中止,银白光辉散淡而去。
一股力量将他重新推回了现实。
当他恍然回神之际,手中的古老卷轴早已紧紧地握拽在了手掌之中。
湛蓝色的眼底有黑芒划过,他一身衣衫早已被冷汗湿透。
胸膛剧烈起伏之间,明亮的瞳仁不再青涩懵懂,附染了无数岁月的沧桑。
他心中涌起了无数个惊疑迷惑。
那是什么?
应龙?
黑龙?
如此强大古老的存在,一个吐息间便足以瞬杀彼岸阁阁主的神圣巨龙。
怎么可能在他脚下俯首称臣。
那足以通天的山脉,是叫大是非之山吗?
他什么时候去过哪里?!
还有……那个红衣少女,为何他记忆之中分明没有这个人,可一看到她的脸,体内深处便会传出刻骨铭心之痛来。
最后时分,少女眼瞳之中倒映出来的脸。
陵天苏手指僵硬地抚了抚自己的脸。
分明……不是这一张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