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此时显得精疲力竭,垂着头,喃喃道:“晃儿是朕的长子……朕心里……”
檀邀雨默默走到他身旁,扶着他的胳膊帮他起身,“走吧,我们也出去,好让宫人们为太子穿戴。他是你的太子,便是离去也要体面地走。”
拓跋焘这才意识到,他坐在这儿,宫人们为了不犯忌讳,不敢入内给太子穿戴殓服,于是便借着邀雨的一扶,站起身走出东宫。
檀邀雨并没有再多说什么。扶起拓跋焘后,她又拉开了两人的距离。此时虽同拓跋焘并肩而行,却始终保持着半臂的距离。
拓跋焘感觉到了檀邀雨此时的疏离,想到方才自己对她横眉冷目的情形,有些懊悔自己迁怒于她,却不知如何开口道歉。
“朕方才……”
檀邀雨并没打算听拓跋焘说他方才是一时气急,丧子之痛,所以口无遮拦。她抢先开口问道:“喝酒吗?我饮茶,你饮酒。”
拓跋焘看着西沉的太阳,此时悲痛之心,也唯有一醉方能解脱了……
“好。”拓跋焘哑着嗓子道。
两人登了花园中的一处高阁便坐下来。待侍婢摆上酒和茶,二人依旧一言不发,只默契地倒酒、干脆地碰杯、然后一饮而尽。
映着夕阳的嫣红,一盏接一盏地饮下去……
等嬴风折回来找檀邀雨时,拓跋焘已经醉得手脚瘫软了。
嬴风看了眼檀邀雨杯里的茶水,颇为满意的同时又感叹自家娘子劝酒的功力,茶水局都能把人喝倒了!
拓跋焘迷迷糊糊瞧见檀邀雨要走,就伸手去拉,被嬴风抢先一步捏住了手腕,还假意叮嘱架着拓跋焘的内侍们,“小心点,赶紧抬陛下走吧,免得受风!”
拓跋焘迷迷糊糊地还不忘了叮嘱:“保护……好天女……出宫……保护好……”
檀邀雨默默地看着拓跋焘被抬走,心里竟有些不是滋味。
刚刚丧母的她很能理解拓跋焘此时失去至亲的心情,抛开大局不谈,其实她与拓跋焘并无私仇。
嬴风看出了檀邀雨眼中的犹豫和同情,贴到邀雨身边问道:“你想饶他一命?”
檀邀雨抬头同嬴风对视,眼中是来不及掩饰的失落,“我不是真的神仙,无法鱼和熊掌兼得。他若不死……大局难定。”
嬴风揽住邀雨的肩,“我知你为难,待到那一日,就交给我来动手吧。北魏虽强,可法典稀缺,是个只存于乱世的国,和百姓想要的安定盛世背道而驰。并不是我们要亡它,是或早或晚,它必定要灭亡。”
檀邀雨明白嬴风话中的意思,无论是北魏的军户制还是袭爵、袭官制,甚至朝中还在延续的鲜卑旧部落的制度,都注定这个庞大的国家一旦不打仗,就会失去收入,进而出现内乱。不止是百姓,连贵族都会起事。
鲜卑朝廷并不鼓励耕种,毕竟抢夺比一整年脸朝黄土背朝天容易多了。
鲜卑皇室更不接受汉人和杂胡掌控实权。作为人数较少的鲜卑人,想要统治远远多于他的其他民族时,就只能靠苛政和武力。
而这些,都是檀邀雨和行者楼想尽办法要消灭的。又是拓跋焘身为鲜卑人的皇帝,必须要维护的。
檀邀雨心中叹息,怪只怪造化弄人,事事难两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