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我想我不适宜继续留在立正殿了。”
“哦?”
“我还是搬去昭阳殿吧。”
“随你自己决定。”
对答都很平淡。
来来去去都很自由。
那让冯妙莲滋生了一种错觉:仿佛自己一切可以做主似的。可以离开立正殿,再去昭阳殿——那么可不可以离开昭阳殿——再去到——比如说家庙?或者外面的世界?
那一刻,她心底竟然很高兴。
一种被人遗弃的高兴。
甚至很感谢他的负心薄幸——男人不喜欢一个女人了,不是希望有多远躲多远么?何必留她在面前碍眼?
她兴致勃勃搬去昭阳殿。
拓跋宏早朝回来的时候已经看到立正殿人去楼空——她其实并未拿走任何东西,只是随身的衣物,还有她的几名宫女。
他在空荡荡的寝殿站了很久,出去的时候看到她离去的背影,走得很快,就如跳出了藩篱的鸟儿。
和上一次不同,这一次再去,不是心如死灰。而是心如鹿撞。——在绝望之中的一种哀戚的希望之情。
连续几个阴天,就如她的内心。
低调的冯昭仪不再出现在任何场合,别人不理她,她也不理别人——大家都在揣测,她到底什么时候会被废黜!
尤其是冯皇后,一心想,最好把她的封号给取消了。
但是,没有皇帝的命令,她就算是皇后也什么都做不成,甚至连派遣心腹宫女去监视都变得非常艰难。
冯昭仪一个人躲藏在昭阳殿,每日游山玩水——主要是查看洛阳皇宫的所有地形。就算这些地形她很清楚了,但总有些疏忽的地方,每一次,都会有新的发现。
她记载得很详细,如果不知情的人,会以为那是一张暗杀地图。
但是,这地图藏在她一个人手里,纵然宝珠等心腹宫女都不知道,因为她每天都是夜深人静,遣散了所有人之后才悄悄描绘的。唯有她一个人知道。
一转眼之间,又要到朔望之日了。
望日。
越接近望日,月亮黯淡得几乎看不见了,到后来,干脆没有了,就连星辰都不明白,一个个在天空眨着鬼蜮的眼睛。
冯皇后这些日子风头甚足。自从祭祀大典之后,她的身份再一次得到确认和提升——不是她自己提升的,是皇帝帮她提起来的。所有妃嫔都认定皇后得宠,势在必行。就连小太子犯下的小小的过错也被咸阳王和一干大臣们慢慢地抹去了。
某一日,拓跋宏悄然去太子的讲学堂时,居然听到小太子朗朗的读书声:“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他在读《论语》!
而且把这一章节背得很熟练。
拓跋宏大喜过望,大臣们趁机一拥而上,大大地称赞小太子近日如何的英明神武痛改前非勤奋好学尊师重道……而且他没有逃课了。
就算拓跋宏暗中监督,他也的确没有逃课,乖乖地坐在课堂里。
大家都不知道小孩子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咸阳王的上奏更有威力:这些都是冯皇后教育的好。
她用一颗慈母的爱心,把小太子从顽童的道路上拉了回来。
当然,之前小太子就顽劣不堪,那是死去的高美人管教不严。现在到了冯皇后手里,当然得有一段过渡期。咸阳王认为,皇兄当初看到的一幕只是过渡期,现在不就好了?您看询儿不就是逐渐地扭转了?
就像一棵小树苗,如果它小时候弯曲了,马上把它支撑起来,完全可以让它长成参天大树。现在,冯皇后是把弯曲的小树苗拉直了。
拓跋宏非常高兴,立即下令重赏冯皇后。
一时间,冯氏家族加官进爵,大大小小,与有荣焉。
除了昭阳殿的冯昭仪。
为此,冯老爷特意进宫谢恩,也获准探望女儿。
事实上,冯老爷的消息还是很灵通的,尤其是进宫之后见了皇后女儿,立即明白谁当红谁失宠了。他早就怕妙莲进宫威胁了妙芝的地位,这一回合亲眼所见掌上明珠大获全胜,自然是喜不自胜。
皇帝老丈人甚至还特意设立了家宴,大大地赏赐于他。
老丈人自然也送了皇帝女婿许多珍稀的土特产。
整个宴席上,众人其乐融融,自始至终,没有任何人半个字提到冯昭仪——就连冯老爷都没有!他不是不敢,也不愿意在此时扫兴。
就好像这个女儿是根本不存在过似的。
陪宴的众人更加明白了冯昭仪的处境。
就好像皇帝是无声无息地在宣布冯昭仪的失宠——他不申斥她的过失,也不说出任何的理由,但是大家都心知肚明。
酒宴之后,冯皇后风风光光地接待了老父亲,因为老父亲明日就要回家了。
父女二人叙话,外人不得参与。
冯老爷忍不住了,还是压低声音问:“妙莲呢?”
不问还好,一问冯皇后就笑了:“爹,那个贱人老是跟我作对,进宫后,几乎一天也没有安分过……”
“她还敢和你作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