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人既是诚意来请,自然是连声答应,之后随秋景宣折返秋府,再陪同他一起进宫。
“秋大人,大公主去了别院,在秋老夫人身边,眼下不在宫中。”随行的人仿佛刻意这么说了一句。
但秋景柔颔首不语,其实元元在哪里都一样,即便近在咫尺,他们也从此有了各自的世界,再无法相容。
涵元殿华丽巍峨,秋景宣只在进宫时远远望过几眼,这还是第一次踏足,兴许也是最后一次。
皇后没有在正殿升座,而是在院中亭台里,摆了棋盘煮了香茶,见秋景宣俯首行大礼后,便道:“正愁无人对弈,你可愿意?”
“臣之荣幸,请娘娘赐教。”规规矩矩的话,规规矩矩的举止神态,也不知过去二十年是谁教养教导他,但入京不过一年,已然学得有模有样,分毫不比那些贵族子弟差。
可不是吗,他本是宰相之孙,亦是皇后之侄,论出身原比旁人更胜。只可惜……
白子黑子错落,落子声清脆利落,珉儿平日在深宫无人对弈,皇帝耐不住性子,大女儿坐不住,小女儿一颗子要想很久,儿子念书习武尚忙不过来,下棋在他眼里不过是玩乐。最近几次下棋痛快,还是在平山与沈哲对弈。棋逢敌手,是乐事。
自然皇后的棋艺,比秋景宣想象的更厉害些,他落子的速度渐渐慢慢了,更是忽然意识到,自己求胜的心情异常强烈,他缓缓呼吸,企图让自己平静些。
一局终了,秋景宣胜。
看着年轻人的目光平和下来,珉儿笑道:“下棋无求胜之欲,那还有什么意思,也不必找人对弈了不是?这一局实在尽兴,论理我该赏赐你些什么,你有想要的吗?”
秋景宣欠身道:“娘娘恩准臣送妹妹葬入双亲身边,已是莫大的恩德,臣别无所求。”
珉儿道:“这个赏赐不急着眼下,将来你若有求于我,便大大方方来求。”
“是。”
“自然今日来找你,并不只是下棋。”
秋景宣抱拳道:“臣亦如此以为,不过在娘娘吩咐之前,可否容臣禀告几件事。”
珉儿轻轻挥手,示意附近的宫人退下,便见秋景宣将回家一趟后拿来的几本册子放在了皇后面前,正色道:“这是臣入京一年来,为淑贵妃和二殿下收集网罗的朝中势力的记载,各府各家乃至他们的家财来路都记录明确,更有详细的已在二殿下麾下之人的名录,请娘娘参阅。”
“好本事。”珉儿翻了几页,“听皇上说,着三省六部查一下在京官员,都要忙活大半年,你一人之力,就做到这么详细。”
秋景宣坦率地说:“大人们身在朝中,明着暗着诸多人情利益牵绊,必然瞻前顾后投鼠忌器,少不得花费时日,而臣一人做,就不必顾虑任何人。”
珉儿欣然:“正是。”她大方地收下,“多谢你有心,可这些东西本该交给沣儿才是,你这么做如何向二殿下交代?”
秋景宣镇定地说:“臣已决意此去再不回京城,景柔过世,殿下不会再信任微臣,继续留在殿下身边已毫无意义。”
珉儿道:“所以你把这些交给我,是想寻求我的庇护?”
秋景宣摇头:“是感恩娘娘恩准臣将妹妹葬回双亲身边。”
“最终答应的人是二殿下,你该感谢他才是。”
“臣已经不想追究妹妹生前所受痛苦,自然也无分毫感恩之情。”
珉儿淡淡一笑:“三皇子道是那晚景柔至我帐中,是我逼死了她,你不这么想?”
秋景宣道:“娘娘若要她死,又怎么会让任何人察觉知道。”
珉儿问:“那么……最先知道她对何忠有情的人,是不是你?”
秋景宣浑然一震,目光定在了棋盘上,不敢与皇后对视。
珉儿残忍地说:“所以真正害死景柔的人,是你。”
这句话,他对自己说了无数次,原来从别人口中听说,更是剜心剔骨的痛,人最终会宽恕自己,甚至会遗忘,然而造成今日这一切,从他第一次见到淑贵妃起,就走错了。
秋景宣紧紧握着拳头,什么话也说不出
“我又怎么能把女儿交给你。”珉儿道,“最初我对你的偏见,我也曾反省自责过,我与宰相府的恩怨,和你们这些孩子无关,但很快我就意识到,我不能接受你,早就和过去的恩怨无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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