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排成的那几乎已经连到街尾的茫茫长队,断然下了决定。
“我现在有件重要的事情缺不了她,我必须得带着她上路,我刚刚给她服了丹药,能暂时压住她体内的寒气,素秋,有你在这里撑着,我可是一百个放心。”
“钱庄的事情我一定义不容辞,只是你都病成这样了,还在将这么一个拖油瓶带在身边,身体吃得消吗?”
“这里我还有件事要拜托你,你能不能帮我找个医术高明一点的大夫,我想让他陪我去一趟绵州,万一路上有什么意外,我也不至于到处抓瞎,自乱了阵脚。”
庞素秋接下来的半天之内几乎请便了成都府能排的上号的各种名医,只是对方只要听说要到绵州那刀兵险要之地,对于丰厚的酬金一个个打起了退堂鼓,当然,这里面也有一个胆大的。
一直到大鳅鱼船开拔的那一天,吴永麟都没见到那位神秘医者的真正面目,他连续的这一两日几乎没闭过眼,船平稳的行在江面的那一刻,他的身子不由自主的软了下来。
半夜里醒过来,只见灯下坐着一个人,且是女人,背影苗条,似乎很熟,却一时再也想不起来是谁。
“我在做梦?”
虽是低声自语,自也惊动了灯下的人,她旋转身来,剪了灯芯,暗室里陡然一亮,让吴永麟看清了她的脸——这下真的像做梦了,连喊都喊不出来!
“你,你怎么来了?”
“我怎么不能来?”
“你毕竟已经嫁人了,传出去,对你的名声不太好。”
女子黯然低头,兀自在那里玩着自己的手指甲,银牙轻咬着红唇,看着对方强自抬起身子。力弱不胜,摇摇欲倒,她赶紧上来扶住了他。
“你要做啥?是不是要茶水?”
“不是!”吴永麟吃力地说,“我要看看,我是不是在做梦?这是哪里,你是不是真的妙灏?”来人正是已经嫁为他人妇的黄妙灏。
“是啊!我是真的妙灏。我是特为来照看你的。你躺下来,有话慢慢说。”
话太多了,无从说起,其实是头上昏昏沉沉的,连想都无从想起。吴永麟只好躺了下来,仰脸望望帐顶,又侧脸望望妙灏,先要弄清楚从得病到此刻的情形。
“人呢?”他没头没脑地问。
“你是说那位同样病得不轻的姐姐?”黄妙灏答道,“她睡在外房,和你只有一帘之隔。”
在外房的梁红英,虽依然面如辣黄,只是比外强中干、暗自逞强的吴永麟不知强了多少倍,躺在床上的她自从醒了之后一直侧着耳朵留心听着里间的一举一动,吴永麟开口之后,她身上的病至少又好了一分。心如雀跃的她急急披衣起床,顾不上男女之嫌,冲进吴永麟的内房来探视,黄妙灏将两人一内一外这样安置,只是为了方便将两人同时照顾到,更何况梁红英都不介意,那这事自然就更好办了。梁红英见到吴永麟虽然形容憔悴,但眼中已有清明的神色,便又惊又喜地问道:“你认不认得我?”
“你?”吴永麟不解地问:“你不是五味居的梁大嫂吗?”
“看来还没傻掉,既然这样我就不必心怀内疚了。”
“这是哪里?”
“还有半日就到仙海湖了。”黄妙灏说:“吴大人你虚极了,不要多说话,先吃点粥,再吃药。睡过一觉,等有了精神,才能接下来办你的大事。”
“你懂医术?”吴永麟这才明白黄妙灏跟船来的真正原因了,其它的医生都都被吓破了胆,不敢来挣这份近似于火中取栗的酬金。
“懂那么一点点,希望你不要介意当我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病人。”
“这必然是我的荣幸。”
吴永麟转脸想问一问梁红英的病情时,对方正站起身来,一面向外走,一面说道:“我去热粥。”
看见梁红英行走自然,袅袅婷婷,步伐稳健的背影,吴永麟内心大定,长吁了一口气,她总算活过来了,而自己却反而倒下了,想起当日不得已的肌肤相亲,希望她不要往心里去。
没隔多久,门帘掀动,只见梁红英端着托盘,腾不出手来打门帘,所以是侧着进来。
于是黄妙灏帮着将一张炕几横搁在床中间,端来托盘,里面是一罐香粳米粥,四碟清淡而精致的小菜,特别是一样清蒸的糟蛋,为吴永麟所酷嗜,所以一见便觉得口中有了津液,腹中也辘辘作响了。
“吴大人,”梁红英特地说明这些食物的来源,“连煮粥的米都是阮夫人专程带来的。”
黄妙灏这听来是另外一番滋味,她和他似乎已经越来越远了,只不过这样能一路陪着他,在他最需要有人陪着的时候照看着他,她心里会感到一种特别的满足,至于她的到来会给自己带来多大的麻烦,她哪里还顾得上那么多?他现在可是成都府不可或缺的中流砥柱,当听说这一批被人中途截留失踪的财物能挽救千千万万人的性命时,她心想受一点世人的谩骂和委屈又算得上什么。
“嫂子,”黄妙灏接口说道,“你叫我妙灏好了,大家现在在同一条船上,更应该彼此拂照,不必如此见外。”
梁红英不知道对方是何用意。本来叫“阮夫人”就觉得刺耳,刚刚无心说出‘阮夫人的时候’,和对方更是觉得生分,少了一份真情实意在里面,因而梁红英欣然乐从,不过为了尊敬吴永麟,似乎不便直呼其名,只拿眼色向他征询意见。
“叫她妙灏吧。”
“好吧。”梁红英用亲切中显得庄重的声音叫一声,“妙灏妹妹!”
“嗯!”她居之不疑地应声,像是个天真烂漫未出阁的小妹妹似的,“这才像一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