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知你今日当着群臣的面这样做,会有什么后果吗?”煜倾的语气又比方才阴沉了几分。
“后果重要吗?只要能达成目的,又何惧不择手段?”我冷笑一声,轻蔑道,“皇上是怕江山根基动摇,还是怕被群臣私下嚼舌根?所以说到底还是皇上您自私罢了。”
“你……”煜倾听罢果然一口气没提上来,连着咳嗽了好几声,“难道我们之间非要这样对话吗?”
“不然呢?”我抛去一个反问,咧嘴一笑,缓缓转过了身来。
正如我所料,他望见我面庞的瞬间立即白了脸色,嘴角也跟着微微抽搐,许久才干涩问:“皇后这又是什么意思?”
“皇上博学多才,难道不知道这典故么?”我端然坐着,徐徐道,“《南史·后妃传》中有言,‘妃以帝眇一目,每知帝将至,必为半面妆以俟,帝见则大怒而出。’”
乌云霎时骤聚,笼罩着煜倾的整张脸:“何解?”
“心目心目,以心为目,皇上您真正缺的不是目,而是心!”
煜倾当即大喝一声:“你放肆!”
“臣妾有说错话吗?”我素颜的半边脸沉寂无澜,浓妆艳抹的半边脸颊却笑得花枝乱颤,“如果皇上认为臣妾的话属实,大可如梁元帝拂袖而去,恰好臣妾这泽芝殿久日未曾打扫休整,陋屋陋室,接待不了皇上您这位贵客。”
“如果朕偏不呢?”煜倾突然走近我,一只手压在我肩上,凑下头来,鼻尖与我相碰,四目亦相对,“‘休夸此地分天下,只得徐妃半面妆。’即使妆半,皇后依旧美艳动人。能娶得皇后这样才貌双全的佳妻,可谓朕之福也,又岂能废之?”
“皇上如此谬赞,臣妾万万受不起。”我一偏头错开他道。
煜倾见我此言此举话一冷:“怎么受不起了?”
我没再回答他,僵持许久,终于缓缓吐出:“煜倾,我们和离吧!”
他压在我肩上的力道突然减轻了稍许,却又突然再次加重,语气愈沉:“和离?”
“没错,是和离。”我的语气平缓而直接,“既然皇上始终不愿废了臣妾,那么和离……”
“朕需要一个理由。”然而还未待我说完,煜倾便将我打断,用手扳过我的下巴,迫我再次与他相视,
我本欲再次偏头躲过他咄咄逼人的目光,奈何抵不过他的手劲,只得闭眼微微叹息:“既然已走到如今这般田地,倒不如给彼此让一条道路,不是更好么?”
“可若朕说不呢?”煜倾的脸是冷的,分辨不出喜怒,“皇后这些年来掌理六宫之事鞠躬尽瘁,无论是在内廷还是朝中皆传为佳话,如斯贤德,朕怎忍弃之?”
我依旧淡淡道:“皇上后宫佳丽三千,贤德而有能者大有所在,臣妾仅蚍蜉之力,不足为挂。”
“但和离一事,且不论世家大族,即使是在民间亦难脱人口舌,更何况是我皇家?”煜倾沉默良久,方吐出这样一句话来,听上去冠冕堂皇,却让我的心又更寒了一层。
“这就是皇上给臣妾的回答么?”我轻“呵”一声笑出声。
“夏婉莲,朕要你记住,只要朕没说废你,你就是朕的皇后,现在是,以后是,永远都是!”他陡然加重了手上的力道,一字字道,“你这辈子都休想离开朕,即使是死我们也将同穴而归!”言罢明黄的袖子一拂,大步离去。
我望着他渐远的身躯消失在了屏风的另一侧,兀自转回身去,看着自脸上的半面妆。
没有眼泪,没有幽怨,连叹息都再找不到来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