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轰”一声巨响,在短暂停顿之后骤然从深处爆发了;不知它到底打上了什么,所有“睫毛”都剧烈地、无法自制地颤抖起来,要不是林三酒在湖底大鱼身上经历过了一次类似的体验,恐怕还真要被甩下去——天地倒转的失重感只持续了一瞬间,她身下的黑“睫毛”就突然像失去了力量一样,软软地、笔直地跌落了下去。
她打中了!
林三酒与数十根巨大黑影一起坠向了地面。头上一道道黑影朝她轰然压落下来,她再跑也来不及了,急忙缩起身体,将双臂展开、打开了【画风突变版一声叮】——所有碰上她双手之间的“睫毛”,全都在半空里炸成了黑齑粉。
等她从粉尘烟雾里跳起来的时候,她使劲呸了几声,抹了几下眼睛;她浑身上下全都蒙上了一层黑色粉尘,简直就像是刚下矿回来似的。
林三酒重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立在一地粗壮油亮、仿佛巨蛇一样,却毫无疑问失去了生命的“睫毛”之间。它们从半空中掉下来之后,她就可以再次顺着城道投出目光了;前方天花板断口里投下了阳光,照亮了浮在空气里的粉尘,但是远处除了“睫毛”之外,什么也没有。
她刚才肯定打中了什么东西,才会让睫毛纷纷掉下来——她打中的那个东西呢?
林三酒踩在各根睫毛之间走了一阵子,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找什么。
睫毛的根部,就像数十根又圆又粗的水泥管一样,高高堆积在城道之中;它们此刻又软又油滑,失去了力道,却带上了一种腻腻的、仿佛会偷偷斜眼看人的模样——一想起这些根部不久前可能还长在巨大毛囊里,林三酒就浮起了一种古怪的恶心,连碰也不愿意碰到它们。
“季山青!”
……这不可能。
从身后城道中遥遥响起的这一声喊,竟叫她霎时生出了空白和茫然——林三酒慢慢转过身,在一瞬间涌上来的不解、激动和害怕中颤抖了起来。
然而当八头德和另外几个进化者从城道拐角后匆匆奔来的时候,她霎时如同被泼了一盆雪水似的,明白了。
她当初在26号交通飞船上不愿意报上自己的姓名,因此对八头德报上了“季山青”的名字;在广播找人的时候,她让对方找的也只是“礼包”——机缘巧合之下,八头德直到此刻竟还以为她叫季山青。
“我是带人来帮忙的,但这些东西怎么突然死了?是你干的吗?”八头德跑近了,察觉出了她的异样,忙问道:“你怎么了,你受伤了?”
即使全明白了,林三酒一时间仍然恢复不过来。
那一声误会之下的招呼,仿佛猝不及防把她体内的什么东西给击碎了,她半弯着腰,足足有几秒钟时间,既吸不进空气,也吐不出浊气。
“我没事,”她好不容易才稳住心神,低声说:“我打中了睫毛根部的东西,它们就好像受伤一样掉了下来……但我不知道我究竟打中了什么。”
“辛苦了,”种青走上来说了一声。
八头德踩在睫毛间的空地里,四下看了一圈——不止是林三酒;八头德、那个梳了一头脏辫的进化者,甚至包括一向态度冷静的种青在内,似乎都觉得那些巨大油润、软软趴趴的睫毛有点恶心,没一个人愿意碰上。
“是不是变异人受伤跑了?”脏辫嘀咕着问道。
“附近有城里居民吗?”八头德没回应,只是朝城道里大声叫了几句。“已经安全了,可以出来了!”
或许是他的能力使然;他的叫声顺着城道回荡出去,声音并不减低,反而一波又一波地反复在废墟之间散开、重聚,就像潮汐卷出了鱼虾一样,终于从各条城道的深处与角落里,带出了三三两两的迟疑人影。
当他们从墙外、拐角之类的藏身处慢慢走出来时,林三酒意识到的第一件事,是这群人全是普通人,而且身上几乎全带了伤。
这也是自然的。他们面对布满城道的粗壮黑睫毛时,跑不过也抵抗不住,唯一能做的就是找到一个藏身地缩进去,祈祷自己不会被睫毛扫中——此时能咳着血慢慢走出来的,都是幸运儿;更多的人,恐怕在丝毫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被粗壮沉重的黑睫毛给砸死了。
林三酒意识到的第二件事,是当他们走出来的时候,除了八头德之外,另外几个进化者一瞬间绷起来的肌肉,和他们一触即发的战斗准备。
没有进化者走上去问一声,他们伤得重不重,需不需要帮忙;盯在普通人身上的目光,随着他们的靠近,而越发变得又紧又沉。
“大家还能走动的,赶快趁现在往城外走,我们不知道那些东西会不会回来。”八头德一时还没察觉到身后进化者的态度变化,正急匆匆对这群几十个普通人嘱咐道:“年轻力壮的麻烦扶一把受伤的,我听见消息说,在西城口已经有一批避难点了,那儿有进化者防备保护……”
林三酒的目光从这群人身上一一扫过;她忽然走上去几步,一甩手,从斯巴安那儿拿到的一把长刀就从掌心里滑了下来。
她举起长刀,用刀尖拦在了一个年轻男人血迹斑斑的面孔前。
八头德愣愣地朝她转过了头。
“告诉我,”林三酒轻声向那个用单手捂住脸的男人问道,“你的右眼是怎么受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