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头摸索了半天,却仍旧没有找到可以打开的地方。她使劲砸了两下,感觉到电梯又一次停了下来——不知道现在是第几层了。借着这一番动作,她镇定了一下,才故作平静地答道:“你读取了我的数据,还是不知道答案,不就说明我也不知道答案吗?或许是因为我相信你内心深处还是余渊,所以不会伤害我吧。”
她在说谎。
尽管明知道身边的人已经不再是余渊了,但林三酒还是忍不住感到,自己正在对余渊说谎。
余渊,或者说决定呈现出余渊模样的数据体,静静地打量了她几秒。
“你很清楚,数据体就是数据体,没有什么内心深处。”他平淡地说。
林三酒咽了一口口水。她敢让余渊解读自己,自然是有原因的;只是面对着余渊的那一张脸,她总是有点对朋友撒谎的心虚。“你能帮我打开这部电梯吗?”她转移话题,问道。
“可以。”余渊低头看了看,说:“不过在见到她之后,我短时间内就帮不上多少忙了。你看见她的时候,希望你不要过于吃惊——要知道,人类的情绪是种沉重的累赘。”
“你这是在照顾我么?”林三酒看着他将一只手按上电梯,不由勉强一笑问道。因为这几句话,她脑海中闪过了许多和百合的惨状,不过又都被她压了下去。
“不,你保持镇静才对我最有利。”余渊头也不抬地说完这句话时,电梯轿厢内的灯光霎时从他手下跃了起来——电梯顶部上露出了仅能供人爬出爬入的小小一方空洞,波浪一般的白色灯光在静止的电梯上盘旋回荡,她忽然觉得四下过于安静了,没有一丝和百合的声音。
“抓紧时间进去吧。”余渊退后半步,在半明半暗中望着林三酒说道,“这部电梯是末日前原有的,所以改造它并不难。”
林三酒吸了口气,低头扫了一眼,却没看见里头的和百合,只能看见电梯里的一小块地面。她对着方洞喊了一声“和百合,是我!”,随即将双脚放入方洞中,双手撑住边缘,纵身跃入了电梯里。
在她双脚还没落地的时候,她就已经感觉出了不对。
电梯厢半空里本应该是空的才对,就算有个和百合,挨着天花板的地方也该是空的;但在她落下的过程中,后背、肩膀、四肢,却时不时地被什么长长的东西一划而过,偶尔还被撞几下,几乎是挤挤碰碰地顺着空隙掉下来的。
何况正常的电梯厢里哪有这么大?她在空中“呼呼”跌了好几秒钟,才终于咚一下双脚落了地。
站直身子,林三酒喘了口气,慢慢地抬起头,慢慢地看了一圈。
余渊也跟在她后头跳下来了,跳入了电梯里。林三酒甚至连地方都不必给他让,因为当他落下来的时候,他落到了起码几十米远之外——在这个不知道被扩大了多少倍的空间里,余渊此时正站在“合”字右瞥末端的下方。
林三酒一边倒退,一边望着他——准确来说,是望着余渊身边的字,一时甚至怀疑是自己的幻觉还没有结束。
……是的,余渊身边是一个足有好几个人那么高、在电梯里顶天立地的巨大“合”字。
仔细一看,它好像并非纯粹汉字。就像读日文时辨认出的形一样,她也认出了这是一个“合”字;但它的笔画比“合”字更繁复,更细密,若是望得深了,甚至觉得自己要陷入这个层层叠叠、繁花无尽的“合”字中去。
林三酒激灵一下,掐了自己一把,目光缓缓扫过电梯内的“和百合”三字。
泛着类似银白金属的颜色,仿佛如同以刀锋淬炼出来的笔画,却带着春罗轻烟的敏巧,和百合三个大字,正静静伫立在被扩大了许多倍的电梯空间之中。
她这辈子第一次见到这么美的文字,又像雪山一样冷。
它的笔画都是确确实实的,像是临时有人用金属制作的雕塑,林三酒甚至能在其中穿行——当然,她还没有莽到那个份上,真从身边的“和”字里穿过去。
“这……这是?”她望着余渊,希望能从对方口中听见一个答案。
“这真是一种我前所未见的解码方式。”余渊也正直直地望着身边的笔画与大字,低声说道:“居然能让一个人以文字结构的形式呈现出来……噢,是的。”
他转过头望着林三酒,电梯光芒下,面上、颈上的墨色刺青里仿佛隐隐流动着青烟水色。“这几个大字,就是你认识的那一个和百合组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