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你好运到只会失去世界的一半。不,她感觉生活就像一个巨大的冰淇淋勺子,狠狠地插下来,撕扯着掏走了她的大块人生,只给她留下了薄薄一层余渣。
她整个人性格大变了,连她自己也感觉得到。
那时,为了挽留住丈夫——前夫,她什么都尝试过了。好像世界上没有足够的烛光晚餐、二人共浴、柔情蜜意能挽救他们之间的裂痕,因为最后话题绕来绕去,总会回到同一件事上。
难道她还不够努力吗?她做过了市面上所有的医学测试、治疗,凡是能给他们带来一点点希望的手段,她都报名花大价钱试过了;无论做的时候多不舒服、多痛苦,她也咬牙忍过来了。
最终在眼见无望的时候,煎熬着她的痛苦,成了丈夫离开她的理由。
如今稍一想起来过去的岁月,她就能再次感觉到小腹里的空洞感,仿佛被挖出了一个黑洞,积年累月地从体内吞噬着她。
你有一个拒绝携带胎儿的子宫,那个医生在见他们听不明白的时候,这样直白地解释道。
她慢慢地站起来,记忆像浪潮一样席卷了她。不是离婚时的记忆,是更近的,就在一阵子之前的记忆:她……她在睡着之前,好像去邻居家偷来了一个东西。
她随着记忆中的自己一低头,看见怀里是一张婴儿的脸。
等等,她去偷婴儿了?
对了……好像是的。她那时又一次陷入了近乎狂乱的精神状态里,觉得一个婴儿能够解决世界上一切对她而言至关重要的问题:把他假装成是自己离婚时才刚刚怀上的孩子,就能掩饰她的不育,说不定还能挽回她的前夫……所以当她看到那个疯疯癫癫的妈妈将婴儿放在窗边置之不理的时候,她就忍不住了。
现在冷静下来一想,这个计划漏洞百出,简直太可笑了。
她赶紧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却没有看见什么东西长得像个娃娃;一想到可能是自己做的梦,她不由松了一口气,整个身子都栽倒在了沙发上——与以往软绵绵的触感不一样,她一下子浑身僵硬了。
当那个孩子被她拽着一条腿,从沙发垫子之间倒拉出来的时候,浑身皮肤早就青了,就像一只不知何时被压扁的老鼠。
不不,未必是自己不慎弄死的。
假如她没记错的话,好像她把孩子偷过来的时候,他就已经一声不出的了,哪怕被人抱着上上下下,也没被吵醒——说来好笑,即使是她弄死的,这也不是第一个死在她身边的孩子了。
她猛地一个冷战,扬手就丢开了那具小小的尸体。
不行,他父母肯定会来找的,这栋楼里就只有这么多人而已,找到她的头上是迟早的事——她的目标是什么来着?“不要被人抓住行为上的错失之处”。就是说她私下里做些什么无所谓,只要别被人发现就好;一直以来,她也是以这一点为原则避开邻居的。可是现在丢了一个孩子,那对父母还不得把这栋楼翻个底朝天?
她愣愣地立在屋子中央,想着该怎么把这具小尸身处理掉。她走不出这栋公寓,虽然住在一楼,却没有庭院可以掩埋它;她从不在家里做饭,所以厨房里也空空荡荡……总不能拿个布包一包,等着它父母来发现吧?
她偷偷地掀开窗帘,往外飞快地瞥了一眼。楼道里没有人,门窗都闭着,想来不会有人时时刻刻关注着她……她在自己家门口左右看看,终于来了主意。
处理掉了婴儿之后,她坐立不安地在房子里熬了好一会儿。这栋楼的邻居都很吵,谈话声、拖着脚步走路的声音、砰砰关门声……甚至后来还有一个女人毫无素质地在楼道里大喊“快来人!”;每响起一点声音,就会将她惊得一跳。
去他妈的,等我复婚了,老娘就能从这个深屎坑里离开了。
持续的紧张让人神经疲惫,她像等待宣判的囚犯一样直直坐了一阵子,终于挨不住,迷迷糊糊地又睡了过去。等她被一阵声音吵醒的时候,外边天光已经接近傍晚了。
吵醒她的声音,是敲门声。
“开一下门!”有人在门外喊道,“我们是你的邻居。”
来了,他们发现那孩子丢了,但是还不会知道是自己偷的,大概是要来问自己有没有看到什么线索。只要这次能糊弄过去,甚至都不会怀疑到她的头上吧?
她打开门的时候,却吃了一惊。
门外的人里少了孩子父母,但其他的邻居们却好像都到齐了,由那个神婆伊丽莎白站在最前头。一眼望去,她就觉得他们似乎已经形成了一个共识、为了同一个原因,才一起来到她家门口的——她镇定了一下,问道:“什么事?”
“烤肉胡,”伊丽莎白低声说,“卜象告诉我,婴儿在你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