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成了第二个他不断上船的理由。
这艘兴邦号的航线很长,在海上要飘一个星期之久,期间大部分航程都是在公海与外海上。航程途径两个小岛,游客甚至可以下船去,在靠近沙滩的地方潜一会儿水——但不能上岸,那是别国的领土。
因为能够遥遥看一眼别国的沙滩,兴邦号的这条航线非常火热,总是一票难求;韩岁平目前已经看过四次别国的沙滩了,以他的工资来说,这实在是个沉重的负担。
这爱好不但烧钱,还烧命啊。
韩岁平苦笑了一下,躺在甲板长椅上,将手中书翻过了一页。船才刚启航,还不到时候;他起码要等到明天下午,才能进行第一次的上网尝试。
“这儿有人坐吗?”一个柔和的女声忽然在身旁响起来。
韩岁平抬头一看,是一个穿着泳装、披了一件长外衣的姑娘。她戴着一副大墨镜,头发还湿淋淋地滴着来自游泳池的水。
“啊,没有。”
她在另一条长椅上铺好浴巾,冲他笑道:“你在看什么书?”
虽然看不见上半张脸,但她笑起来时有一口整齐的白牙,显得很好看。
韩岁平不太自在地合上了书,说:“也不是什么好书——啊,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想说,也不是什么有意思的书。”
那姑娘咯咯地笑起来,问道:“那是什么呀?”
“你看,”韩岁平朝她晃了晃书,标题是《被光芒笼罩的幸福人生》。这种标题的书在书店里是最多的,书架上一眼望过去不是幸福就是美好,满山满海的正能量,最不容易引人注意。他挑了一本销量最佳的,回家后用小刀把书页切下来,保留了完整的书皮和书脊,又把一本从旧货店里淘来的老书给一页页装了进去。
那姑娘点点头,果然对书失去了兴趣,躺回长椅上听音乐了。她的小腿被太阳晒得光泽致致,是一种健康的美。
韩岁平想继续看书,又不知道对方墨镜下的目光能不能扫到自己的书页。他觉得还是安全为上比较好,合起书回了房——心中暗暗有些遗憾。
他也单身好几年了,遇见漂亮姑娘时,心中自然会生出渴慕,想接近她,想与她多说说话。只不过,还是安全要紧。
第二天下午,在他不住的焦急期盼里终于慢悠悠地到了。
“船已到达公海”,当广播里响起这一句通告时,全船的游客都会显而易见地激动高兴起来,尽管海就是海,景色上没有任何区别。韩岁平很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因为到达公海而高兴,他就是闹不明白其他人有什么可高兴的。不过,那都不重要——一听见通告,他就匆匆回了房间。
他将手机音乐开到最大音量,把电脑塞进被子下打开了。开机时的那一声特殊乐响,被淹没在了摇滚乐里。
蒙在被子里,经过一番调整设置之后,他熟门熟路地找到右下角,那儿有一个别人电脑上都没有的小小信号图标:三条弧线摞起来,一条比一条长,看着像个小雨伞或者小蘑菇。小雨伞现在是灰的,他点了它一下,电脑缓慢地搜寻起信号来。
他在被子里又闷又热,但是期待的心情已经克服了一切不适。他耐心地等了一会儿,电脑跳出了一个提示:搜索不到信号。
……这不对。
他的电脑配件都很老了,尤其是卫星信号接收装置,是他收购了不知多少台过去的旧电脑,才终于找到的一个漏网之鱼。它的灵敏度固然是很叫人头疼,但是一般来说,到了启程后第二天下午也该开始接到卫星信号了才对。
莫非是配件老化过头了?
韩岁平抱着电脑,在房间里转了几圈;有几次他以为马上要成功了,结果又都是同样一个叫人丧气的提示。
怎么回事?他简直恨不得能拍它几下,看看它能不能像被老电视一样被拍好。
他抬起头,看了一圈房间,忽然心中一凛。
不对,他坐兴邦号都已经四次了,每次都要的是最便宜的房间,但这一次房间内饰显然和过去不一样——墙板颜色换了,看起来很新。他一心惦记着上网,居然没发现这个眼皮子底下的最大差别。
难道是重新装修过,加厚了建筑材料?
“是啊,”被他冲出门后,在过道里拦住的一个服务员,这样答道:“上个月刚装修的,把墙板换了一下,漂亮多了吧?”
漂亮个屁,韩岁平在肚子里反复骂道。他那奄奄一息的老旧信号接收装置,根本敌不过新装修的墙板,难道这一趟冒险出来,他只能什么也不干地回去?
他立在房间里,怔怔地发了一会儿呆。
似乎只有一个选择了……那就是把电脑拿去甲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