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人偶师曾经那样接近过宫道一,却在须臾间错失了,就又忍不住觉得自己实在没办法不插手。
大概是从她脸上察觉到了端倪,人偶师忽然发出一声冷笑。
“你似乎产生了某种幻觉,”他一边说,一边慢慢朝林三酒低下腰。漆黑皮革在动作之间,发出了一阵“咯吱吱”的细微响声。“……这件事里,没有你的存在。”
在他的黑发垂下来,从空中一划、碰上了他的唇角时,林三酒感觉自己好像都能听见电火花“噼啪”一响的声音。
此刻的人偶师,真正应该称得上是一团极不稳定、随时会炸开的混乱力场了,似乎正酝酿着某种隐隐的、惊人的云雷;她几乎能看见有某种力量,在用尽全力地在身体里头紧紧揪住人偶师,让他依然勉强保持住了一个相对平稳的表面——这种时候,她明明不该多说话的,却还是鬼使神差地开了口:“不是这样的,在你昏迷着的时候,是宫道一帮了我。”
人偶师骤然平静了下去,直起腰。
“……噢?”
“不,我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林三酒有点慌了,意识到了自己那句话容易叫人误会成自己好像很领宫道一的人情:“我是想说,我因此察觉到了宫道一的一个行为特征……这一点,他自己也没有否认。他总是在人的绝境里出现,给予帮助和希望,同时又给那个人制造一个……负面事件。”
她刻意用了感情色彩很淡的词。
人偶师没有出声,可能也知道她的话没说完。
“我原本以为,他选择在你醒来之前离开,这就是他给我制造的负面事件了,因为我会……”林三酒想了想,觉得以她对人偶师的了解来说,还是不说自己的心情为妙:“但是你说得对。他只是避开了你一次而已,不能说明什么。你能让他顾忌你,你就能找到他……我不该,不,我从没有怀疑过这一点。”
她只是当时的精神都被紧紧抓住了,没有去想而已。
“也就是说,我前方还有一个负面事件在等着我。”万幸人偶师没有反应,给了她一个继续说下去的机会;她没有提云守九城里的事情,只是将伊甸园里的经历作为证明说了一遍,解释道:“他又不是神仙,只要他插手安排了这个事件,他就肯定出现在我身边的什么地方,或者会留下什么痕迹……我觉得,这就是你再次找到他的最快机会。”
只不过……这就意味着人偶师暂时还不能和她分开。
话说完了,林三酒没忍住忐忑,悄悄抬头打量了他的神色一眼。她不担心自己的性命,她能活到今天,确实说明人偶师言出必行;只不过她现在身边还有波西米亚,还有鸦江——但人偶师蓦然转过头去,黑发从耳后像水一样滑落下来,除了一晃而过的苍白肌肤,她什么也没看见。
“……我不用你来指指点点怎么办。”
过了好一会儿,他的声音里才终于浮起了平常和她说话时必有的烦厌:“现在,带着你的鸡零狗碎跟上来,你要交代的事情多了。”
林三酒缓了半秒,才意识到“鸡零狗碎”是指鸦江。她简直不敢相信宫道一这件事居然被自己处理完了,赶紧一骨碌爬起身,重新扛起鸦江,噔噔跑上了墙壁;波西米亚不知何时都退进病房里去了,只留一个脑袋探出门外,在爬上垂直墙壁的时候,她看起来活像一个伸长了脖子张望远方的猫鼬——一瞧见二人朝她的方向来了,她一缩脖子,赶紧消失在了墙后。
换作往常,人偶师肯定要说上一句“蠢货的身边都是蠢货”之类的话,但此时却没出声。没挨骂,林三酒反而生出了几分担心,加快两步赶上去问道:“你……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她要是再被扔下去摔个一身青,都不算让人吃惊的事了——不过人偶师大病初愈,似乎也懒得动手,从肩膀上瞥了她一眼,冷笑一声:“张嘴就和茅坑一样,还不知道盖上点。”
……还行,蛮正常。
等二人走入病房的时候,波西米亚已经将最好的位置都打扫干净了,只差在门口一鞠躬,就是一个合格的迎宾小姐。林三酒目光一扫,发现前任警卫也在。有意思的是,当前任警卫的眼睛第一次落在人偶师身上的时候,她就看出来了——尽管前任警卫一向都老实,但直到现在,他那种真正屈服、匍匐下去的态度才清清楚楚地露了出来,真实得简直好像他跪下去趴在了地上一样;不再是靠做小伏低换一些好处,而是完全意识到了,有些深渊是不能被冒犯的。
世界上不知有多少人,会暗恨人偶师没有顺便死掉?
不过当林三酒看着他慢慢在病床上坐下来的时候,她心里涨涨的,想把卡片里好吃的都拿出来,让波西米亚想吃多少吃多少;还想一溜烟跑到收费处,把转盘抽奖都抽了——就好像现在去抽,肯定会抽中特别简单的任务似的。
“把脸转过去,”人偶师连看都不想看她的样子,“自己长什么样没数吗?”
没数。
林三酒喜滋滋地打开卡片库,觉得应该有一千个东西要准备了;就在这个时候,前任警卫忽然走近她,嗫嚅着说话了:“那……那个,有一件事,我要和你坦白。”
“什么?”
“之前……鸦江给了我一个特殊物品,要我转交给你,说你和这位……这位大人都可以用得上。他说,之前帮上你的不算是什么大忙,他得添补一点,要不然不够相配……啊,别问我是什么不够相配,他没说,我也不知道。”前任警卫极不情愿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有点依依不舍的样子:“我……我本来忘了,看见这位大人才想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