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日,天天不脱鸡蛋,桃儿月子里都吃不了几个蛋呢。”
家里是一个鸡蛋都没有了,本想着今天鸡下的几个鸡蛋,喜妹肯定会收起来,留着后天她大姐回来过满月,哪想又给吃了。
沈喜梅这会记起她姐在坐月子,似乎回娘家过满月就这几天,姐姐的身子是生一次孩子差一次……
想到这里沈喜梅坐不住了,起身跑到锅屋,拿了两个大碗。
沈喜桃是一家的心病,饭桌上的人都没再动筷子,沈平也沉默着:沈家一共就三个女孩,年龄也相仿,他早期最疼自己的幺女,后来喜爱懂事的小孙女,但是最亏欠的一直是大孙女喜桃。
饥荒之年为了养活幺女,差点饿死大孙女,后来是张校长救济着养活的。
但是对沈家有大恩的张校长在文革时期给斗死了,张寡妇带着儿子张丰年从县里中学回到这状元屯。
这当家人给闹死了,留下孤儿寡母回老家艰难度日,因为生活窘困,张丰年营养跟不上,二十多岁个头还瘦瘦矮矮的,加上张寡妇时常生病,张丰年别说想娶媳妇,他们家里经常穷的揭不开锅。
而大孙女随了儿媳妇,长得相当出挑,早早就有人来打听,哪想还没等长到十六岁许人家,张寡妇哭上门来,说喜桃是张家的米粮养大的,这条命应该是张家的,闹着要喜桃做她家儿媳妇。
人家现在不要粮食、不要钱,死活闹着沈家不能忘恩负义……
闹到最后没法子,大孙女自己站出来同意了这门婚事。
哪想那个张寡妇不感念喜桃的好,总是想法子作践她。
沈喜梅拿着两个碗回到饭桌上,杨小红打破沉默说:“恩,是该给喜桃也装点……不过,喜桃这胃口小,也不知道月子里能不能吃鸽子汤?”
沈喜梅才就当没听到杨小红说什么,直接捞了一只鸽子和一碗汤放在一边,随后去检烧鸡里面的鸡腿,末了冲沈来旺讨好的笑笑,转头对沈平说:“这是我小叔带回来的,给我幺娘和新耀、新龙留点。”
沈来旺忙推迟,虽然分量看着不少,可是一大桌子人呢。
不过沈平却是点头了,沈喜梅就检好的留了一碗肉。
人长得甜美娇憨,手脚又麻利,在这一片还真是最拿得出手的小闺女,关键是沈家女儿出名的好生养,这不才满十六岁,来讲人家的媒人就差点将门槛都踏破了。
沈家上下齐上阵,精挑细选,总算挑出了一个大家都满意的好人选,于是离十七岁还差三个多月的沈喜梅,已经定亲了。
未来婆家姓石,未婚夫名字叫石爱国,比沈喜梅大四岁。
恢复高考后,几个生产队里不少人参加高考,除了知青,就只有石爱国考上了,虽然只是大专生,但是在这一片也是非常出息的人物。
头一年过年时,石家就来提过亲,但是家里怕石爱国会留在城里,喜妹农村户口受欺负,就没同意,哪想石爱国一毕业就分配回镇上中学教书。
等石家再次来提亲,沈家也就没再犹豫:一个村里住的,知根知底,石家两老也算是好相处的人,石爱国的大哥是生产队的大队长,石爱国还是国家教师,铁饭碗,还真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对象。
可是沈喜梅却清楚的记得当年这个打着灯笼都找不到好对象石家是如何的凉薄自私。
当初自己差点遭朱茂华玷污,被顾长军救下后,石家兄妹见她衣衫不整,直言她身子已经不干净,说不定早就同朱茂华勾搭在一起,当天就提出退亲,隔天媒人就上门了。
石家执意退亲加上朱茂华嘴里不干不净,一时村里都风言风语,流言蜚语逼得古板保守的杨小红动了将沈喜梅嫁给朱茂华的心思,好在家里当家做主的爷爷喝止住了。
不知道沈平(爷爷)和沈来福怎么同顾家干涉的,最终回家探亲兼相亲的顾长军娶了声名狼藉的她。
那种情况石家执意退亲,沈喜梅也能理解,但是她不能原谅的是,石家为了退婚不影响自家名声,不停的往她身上泼脏水,导致她嫁入顾家后,婆家没一个人喜欢她,顾长军又常年在部队,沈喜梅自此自卑、胆怯,缩在顾家给她安排的小院子里不敢出门。
除了退亲、泼脏水,石家作为生产队的大队长,后面特别针对沈家,导致平民老百姓的沈家生活格外艰难。
这样的石家,她必须早日摆脱。
退亲,迫在眉睫。
“奶,不着急,我吃了饭就去洗衣服,这地等回来扫,肯定不耽误做午饭。”
沈喜梅一边同她奶答话一边往锅屋跑,这会她是真饿了,好些天没好好吃东西了。
到了锅屋,打开大灶台上烧热水的汤灌盖子,里面有石芸榴给她留的饭菜,沈喜梅小心翼翼的端出来,白米饭堆得满满的,上面铺着辣椒炒的豆角,沈喜梅见了顿时眉开眼笑,虽然上辈子什么好东西都吃过,但是八十年代初的农村,能有纯白米饭吃,那是相当难得的。
前两天石芸榴不在家,每天端到她面前的至少半碗高粱,还有往年的陈红薯,一股酸苦味,难以下咽。就那还是她大嫂硬着头皮,顶着奶奶虎视眈眈的压力,给她装了点白米饭压在下面。
他们这在南方,种水稻,高粱,后面日子富裕了,人们可以一日三餐顿顿吃大米饭,但是现在还没有那个条件,米饭里不是和着高粱红薯就是南瓜、茄子,一锅饭,半锅杂。她前生在西北之地呆了二十多年,早吃馍来晚下面,最怀念的还是这白米饭。
就着鲜嫩豆角吃了几口饭,发现碗底有些异常,用筷子轻轻巴拉下,笑眼弯弯,碗底卧着两个荷包蛋。
沈喜梅深吸口气,正准备大快朵颐,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响起:“我大嫂这做事也太寒碜人了,外嫁女回娘家,饭碗里都不见点白米饭,在家不干活的小丫头大中午在这吃干饭,说出去也不怕人笑话。”
沈喜梅脸冷下来,哪怕三十年不见,她也听得出这是她小姑的声音,果然一抬头就看见沈喜乐那张肥胖却显得尖酸刻薄的脸,抿抿嘴唇,低下头充耳不闻的继续吃自己的。